“你想要什么?”林秋的声音很平静,“我道歉,我补偿,你想怎么样都行。但别伤害苏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歪着头,疤痕轻轻颤动:“补偿?怎么补偿?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给我吗?还是把她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让我暖暖手?”
“我带你去找陈默。”林秋打断他,“你爸爸,他一直很想你。”
孩子的动作僵住了,布偶里的眼睛突然黯淡下去:“爸爸?那个说带我去镇上买糖,结果把我忘在柴房里的爸爸?”
“他后悔了。”林秋想起陈默抱着布偶哭泣的样子,想起他手腕上那个“雅”字的疤痕,“他变成了怪物,还在迷宫里等你。如果你想见他,我可以带你去。”
孩子沉默了。月光落在他脸上,疤痕的阴影里渗出细小的水珠,像是在哭。布偶的眼睛慢慢闭上,黑色的粘液开始退去,从林秋的皮肤上滑落,渗进泥土里,长出细小的、白色的菌丝。
“他真的在等我吗?”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骗我?”
“不骗你。”林秋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他说过,要带你回家。”
孩子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林秋以为他不会相信。然后,他突然把布偶塞进林秋手里:“这个给你。”布偶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像在安静地睡觉,“如果他不在,我就回来找你。”
说完,他转身走向山坡深处,身影渐渐淡去,像被月光融化了。最后消失的瞬间,林秋仿佛听到一声极轻的、带着解脱的叹息,像风吹过空荡的柴房。
黑色的粘液彻底退去,只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白痕,像从未出现过。林秋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布偶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塞满了干燥的稻草。
地窖的石板被推开,苏晴扶着墙走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恐惧少了些:“他走了?”
林秋点点头,把布偶递给她:“嗯,走了。”
苏晴摸着布偶,突然笑了:“它好像……变轻了。”
两人回到屋里时,堂屋的门已经关上了,香炉里的灰烬安静地躺着,牌位前的脚印消失了,只有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温柔的光斑。
林秋重新点燃艾草,香气漫过门槛,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她看着苏晴小心翼翼地把布偶放在床头,突然觉得,或许那些被困在迷宫里的执念,并不一定要被消灭。
它们只是需要一个答案,一句道歉,一个被记得的理由。
就像那个孩子,他要的从来不是复仇,只是想知道,爸爸和同伴,到底有没有真的记得他。
后半夜,苏晴突然惊醒,推了推身边的林秋:“林秋,你看。”
月光下,床头的布偶正在发光,淡淡的,像清晨的薄雾。光芒散去后,布偶变成了一捧干燥的稻草,里面躺着一颗小小的、圆润的石子,上面用指甲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雅”字。
“它走了。”苏晴轻声说,指尖划过石子上的刻痕,“这次是真的走了。”
林秋没有说话。她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第一只早起的鸟雀落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在宣告黎明的到来。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周医生或许还会再来,迷宫的阴影或许永远不会彻底散去。但此刻,听着苏晴平稳的呼吸声,摸着口袋里那颗刻着“雅”字的石子,她第一次觉得,所谓的逃亡,其实是和自己和解的过程。
就像太阳总会升起,哪怕前一夜下了整夜的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厨房时,林秋正往锅里添水。苏晴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腹部的弧度贴着她的后背,带着温暖的生命力。
“今天做什么?”苏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红薯粥。”林秋笑着转身,“多加两颗红枣,你说过想尝尝甜的。”
阳光穿过她们之间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像一棵长出了两个树干的树。
远处的山坡上,野菊花在晨露里轻轻摇晃,露水滚落,在草叶间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无数双终于闭上的眼睛。
永夜或许漫长,但只要还能一起喝上一碗热粥,这条路就值得走下去。
而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就让它们待在那里吧。
反正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