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粥的香气漫出厨房时,苏晴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指尖轻轻划过隆起的腹部。林秋端着碗走出来,看见她望着远处的山坡出神,那里的野菊花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
“在想什么?”林秋把碗递过去。
苏晴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笑了笑:“在想,它会不会像普通孩子一样哭闹。”
“肯定会。”林秋在她身边坐下,“说不定比别的孩子更能闹,毕竟在‘那里’待了那么久。”
两人都没再说话。有些事不需要说透——那个在黑石里蜷缩的影子,那个钻进苏晴胸口的白光,早已成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存在。它不是普通的胎儿,却在苏晴的身体里慢慢生长,带着某种跨越了迷宫与现实的韧性。
夜色渐浓,山风卷着草木的气息掠过屋檐。林秋起身去关门,手刚碰到门闩,突然顿住了。
门外的小路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孩子。
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攥着一个布偶——那布偶的脸是用碎布拼的,左眼是颗红豆,右眼却空着,露出里面的棉絮。孩子的脸隐在树影里,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亮着,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请问,”孩子的声音很轻,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质朴,“你们见过我妈妈吗?她穿着红鞋子,说去镇上给我买糖,就再也没回来。”
林秋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红鞋子——当年小雅失踪时,警察找到的那只染血的红皮鞋,正是这个颜色。
苏晴悄悄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别回头。”
孩子却往前走了两步,树影从他脸上移开,露出一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的。他举起手里的布偶,空着的右眼正对着她们:“我妈妈说,谁捡到这只眼睛,就能找到她。”
布偶的空眼里,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棉絮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血点。
林秋想起陈默最后变成怪物的样子,想起那个红裙小女孩说的“爸爸,你不记得我了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孩子不是来找妈妈的,他是来找陈默的——用另一种方式,把她们重新拖回那个循环。
“我们没见过。”林秋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慢慢移向门后的柴刀,“你认错人了。”
“认错了吗?”孩子笑了,疤痕在月光下扭动,像条细小的蛇,“可我看到你们屋里有她的味道。”他指向堂屋的牌位,“那个老奶奶,昨天晚上还在对着月亮喊我的名字呢。”
林秋猛地回头,堂屋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香炉里的灰烬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牌位前的空地上,赫然印着几个小小的脚印,沾着湿漉漉的泥土——和孩子脚上的泥印一模一样。
苏晴突然站起身,腹部的坠痛让她弯了弯腰:“林秋,关门。”
孩子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他手里的布偶猛地抬起头,空着的右眼对准苏晴的肚子,发出细碎的磨牙声:“它在动呢……像当年我藏在柴房里,用指甲抠门板的声音。”
“砰!”
林秋抓起柴刀砍过去,却砍了个空。孩子像烟雾一样飘到三米外,手里的布偶突然裂开,里面滚出一颗湿漉漉的眼球,上面还缠着半根血丝,正对着她们眨了眨。
“妈妈说,眼睛要放在暖和的地方才不会坏。”孩子捡起眼球,塞进布偶的空眼里,“就像她把我藏在柴房,说那里晒不到太阳,不会被狼叼走。”
苏晴的脸色惨白如纸,她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额头上渗出冷汗:“它在踢我……”
林秋知道不能再等了。这孩子不是迷宫的化身,是陈默的执念具象化的东西,是那个被关在柴房里活活冻僵的小雅,用最后的怨恨凝结成的影子。它比周医生更难缠,因为它带着最纯粹的、未被污染的痛苦。
“跟我来。”林秋拽起苏晴,冲进厨房,掀开地窖的石板,“下去!”
孩子的笑声从身后追来,混着布偶的磨牙声:“跑不掉的……你们都欠我的……”
林秋把苏晴推进地窖,自己正要跳下去,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是孩子的布偶,不知何时爬了过来,用碎布拼成的手指死死抠着她的皮肤,力道大得像铁钳。
“它说,要留一个人陪它玩。”孩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天真的残忍。
林秋挥刀砍断布偶的手臂,却看到断口处涌出黑色的粘液,像墨汁一样顺着脚踝往上爬。她低头,发现自己的小腿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小的抓痕,和柴房门板上的划痕一模一样。
“苏晴,别出来!”林秋吼了一声,转身冲向屋后的山坡。她知道孩子会跟着来——它要的不是苏晴,是她,是当年那个把同伴锁在柴房里的“凶手”。
月光下,山坡上的野菊花被踩得七零八落。林秋跑得越快,脚踝的束缚就越紧,黑色的粘液已经漫到膝盖,像被冰冷的蛇缠住。她回头,看到孩子飘在身后,手里的布偶正对着她笑,两颗眼睛在月光下泛着红光。
“累了吗?”孩子的声音像棉花一样软,“当年我跑不动的时候,就坐在柴房里数蚂蚁。它们爬得好慢,像现在的你。”
林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孩子。黑色的粘液已经漫到腰腹,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发抖,但她握紧了手里的柴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