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原本该是精致的小花园,此刻却只剩一片萧索:曾经的繁花早已枯萎成焦黑的枯枝,散落在干裂的泥土里;唯有几株形态扭曲的植物仍在疯长,叶片泛着诡异的暗紫色,竟长到了近乎一人高的程度。
枯萎的花朵早已彻底死亡,而这些疯长的植物显然发生了可怕的变异。
陆然在院子里静立片刻,目光扫过这片诡异的景象,最后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屋内。
屋内的景象同样触目惊心:大门的锁芯被暴力破坏,窗户的玻璃碎裂一地,客厅的家具翻倒在地,显然曾经历过一场混乱的挣扎。
陆然踩着脚下干枯发脆的树枝,小心翼翼地越过一株株形态扭曲的变异植物,踏入了房间。
这里早已被疯狂滋生的污蚀植物彻底侵占,藤蔓爬满了墙壁与天花板,墨绿色的叶片间还渗出黏腻的汁液。
陆然刚走两步,脚步便猛地顿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他面前,一根从房间橱窗里蛮横穿出的粗壮树干上,细小的枝丫如魔爪般缠绕着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老人满头银白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后脑勺上,身上那件暗绿色的格子衫早已被污痕浸透。
仅仅是一个背影,陆然的心脏便像被无形的手攥紧,那是他的阿婆。
尽管来时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尽管脑海中无数次祈祷会有奇迹发生,但当真正站在这里,亲眼目睹这惨烈的场景时,他的心还是狠狠一颤,喉咙里涌上一阵干涩的刺痛。
他缓缓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像灌了铅般沉重,直到走到趴在树枝间的人影前,才缓缓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具早已冰冷的躯体轻轻翻了过来。
是他的阿婆,真的是他的阿婆。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如石,布满皱纹的脸上凝结着痛苦的神色,嘴角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显然生前经历过极大的折磨。
陆然的指尖触到她冰冷的皮肤,眼眶瞬间被滚烫的酸涩淹没。
“呜呜呜……”压抑许久的呜咽终于从喉咙里挣脱出来,陆然将阿婆瘦小干枯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那躯体僵硬而冰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暖柔软,只有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的脸颊,带着尘土与腐败的气息。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砸在阿婆银白的发丝上,砸在那件洗得发白的绿格子衫上。积压的恐惧、愤怒与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怀里的人曾是他唯一的牵挂,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温暖。可现在,这份温暖彻底熄灭在冰冷的藤蔓间,陆然将脸埋在阿婆的颈窝,那里再也没有熟悉的体温,只有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钻进心里,冻得他几乎窒息。
十几分钟后,陆然的身影出现在罗岗城东的小山坡上。
相比城区的诡异破败,这里受污染的波及要小得多,草木虽显萧索,却还能依稀看出往日的轮廓。
他背着一个黑色的收容袋,沿着蜿蜒的石阶一步步向上攀登。石阶上蒙着薄薄的尘土,显然已有许久无人踏足。
这里是一片墓园,或许是地势偏高的缘故,污染并未侵蚀到这片安息之地,松柏依旧沉默地矗立,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冽气息,安静得能听见风穿过枝叶的轻响。
陆然先在一块墓碑前驻足片刻,碑上镶嵌的照片里,年轻的脸庞带着青涩的笑容。
他先将收容袋放到一边,然后弯腰默默清理掉碑前丛生的杂草,最后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石碑,随后便背着布袋继续向上走去。
墓园早已没了管理人员,通往深处的小路被半人高的野草覆盖。陆然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前停下脚步,从废弃的管理处取出一把折叠工兵铲,开始沉默地挖土。
或许是许久无人翻动,土地却意外地松散。他一铲接一铲地挖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土里。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深浅适中的土坑终于出现在眼前。
陆然小心地将那个黑色布袋放进坑里,布袋的轮廓不大,他放得格外轻柔,仿佛里面装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随后,他开始一捧一捧地往坑里填土,动作缓慢而郑重,直到一个小小的坟包在空地上悄然立起。
这里没有墓碑,没有名字,甚至没有任何标识。陆然从布袋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花盆,花盆里的植物早已枯萎,只剩下干枯的茎秆蜷缩在陶土里。
他将花盆轻轻放在坟前,让它在风中微微摇晃。
做完这一切,他在坟前静静站了很久,黑夜完全降临,陆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阴影里,只留下那个小小的坟包,在寂静的墓园中与草木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