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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寒凉。
更鼓已响了数回,夜半三更。
韩修脸色发灰,案桌上放着一摞账册,皆是案牍库中所得。
在他走后不久,那地方就烧成了灰,火龙烧仓,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是陷阱,只是…他没时间了,这时还不赌上一把,就只有等死而已。
“韩大人,苏大人登门来访了。”班头小声汇报道。
“苏鸿涛…他这时来做什么?”
韩修大吃一惊,随后眼珠子猛地一颤。
今日有人相报城中兵马往西南街道调动…自那时起,他的心就静不下来,难不成……
他急匆匆起身,却站不稳,脚好似发软了几分。
青砖墙上湿漉漉一片,苏鸿涛迈进臬司衙门时,袖口处的金线正往下滴水。
他摘下斗笠,把纸伞递给班役,目光掠过檐角新结的蛛网,那一簇红色很是陈旧,这新年都过去这么久,檐下灯笼该换簇新的了。
兵马调动的事相报之后,韩修隐隐觉得不安,听班房通报说苏鸿涛来了,便自厅堂后冒雨相迎,脚步飞快,官袍下摆掠过地上水洼。
“案山公漏夜前来,惊诧我也,可是为了前些日子白莲教的案子?“
话音落下后,韩修敛住神色,谨慎打量,却见苏鸿涛雨中倏地抬眉,好似深山野林中隐而未发的猛虎,盯得人毛骨悚然。
细雨渐渐如珠箔。
寒暄过后,韩修走在前头请着苏鸿涛进去,二人堂上照着位就坐,班头很快便端来冲泡的茶水。
“没什么招待,只有一点醒神的茶。”
“韩臬台每每伏案到深夜,兢兢业业,勤勉不辍,”苏鸿涛捧茶在手,低头见茶水清澈,“我今夜过来,确实是为了白莲教的新案。”
韩修秉持着养气功夫,不动声色道:“案子审清了,无非是白莲教人意图劫取漕粮,坏我京城命脉,供状都在这里,案山公如觉不妥,都可调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行刺总督的大案要紧。”
烛光在韩修眉骨下投出暗痕,他抿了口茶水,手腕稳得纹丝不动。
苏鸿涛端着茶盏却不饮,青瓷盖沿轻轻刮过盏沿:“韩臬台办事,我不会不放心,这些白莲教人既然审过了,那就让他们在供状画押。”
韩修肩膀轻松许多。
吭。
苏鸿涛忽然倾身向前,“韩臬台之前不是想调武昌府的漕运账?“
窗外雨水骤急。
韩修须发微颤,沉吟片刻后笑道:“只不过是追查逃犯所用,现在人已落网,案子将结,也不用在调了。”
他虽行事刚烈,但也不是没头没脑往前冲,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保身。
“白莲教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就在我们任上闹,”韩修叹出声道:“你我都是大虞清流忠臣,该共同担当啊。”
苏鸿涛突然道:“寇藩台快要到了。”
那个林党余孽寇俊?今夜前来。韩修眉头微皱,不知要发生什么,但呼吸已不由自主沉重起来。
“哈哈,好久没来臬司衙门了,还是老样子啊。”
寇俊的笑声混着雷声滚进来,韩修正要起身相迎,却蓦然想到,寇俊这一回进来,班房怎么没来通报?
绯袍撑得宽大,上面锦鸡斗志昂扬,只见寇俊肥胖的身材后面,跟着的就是低着脑袋的班头。
韩修瞳孔微缩,下一刻,寇俊从怀中一掏,便把一部账册甩到案上。
“这就是韩臬台要调看的武昌府账册了,本来要找十六年,不凑巧,今日就找到了。”
事出反常,韩修须发微颤,哪怕不明就里,但仍一时不敢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