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向的方向,不是医院,也不是之前那座别墅。而是一个更加隐秘、安保级别更高的私人疗养中心。显然,谢辞需要处理手上的伤,也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不受打扰的地方。
疗养中心的顶级套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专业的医生团队早已待命。他们小心翼翼地拆开谢辞左手临时包扎的纱布,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掌心和几根手指被锋利的骨瓷碎片割得皮开肉绽,最深的一道几乎见骨。医生们动作迅速而专业地进行清创、缝合。整个过程,谢辞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着剧痛。他的目光,却始终沉沉地落在坐在套房角落沙发里、低着头的梦颜身上。
第八章祖传戒指不是开瓶器(续)
梦颜坐在那里,手里依旧无意识地捏着那枚钻戒。豆豉油已经有些凝固,粘腻地沾在戒托和她的手指上。她看着医生处理谢辞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祠堂里他那句绝望的诘问——“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再次在她耳边轰鸣。
她想要什么?
她从来没想要过他的钱,他的钻戒,他谢家女主人的位置。
她只想要一份安稳的工作,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窝,一份不被当成玩物和筹码的尊重。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她自己亲手推向了无法挽回的深渊。
医生处理完伤口,又仔细检查了他右手被支架固定的伤势(幸好没有因为刚才的暴怒而加重),留下医嘱和药品,恭敬地退了出去。套房内,只剩下两人。
死寂再次降临。
谢辞靠在宽大的沙发里,受伤的左手被重新包扎好,放在扶手上。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脆弱感,仿佛刚才在祠堂和亲戚面前的强硬只是强弩之末。
梦颜坐在角落,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她看着指尖那枚冰冷的、沾着油污的钻戒,终于动了动。她站起身,走到套房配备的小吧台旁,那里有干净的湿毛巾。她拿起一块,默默地、仔细地擦拭着戒托上的油污。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冰冷的金属触感,油腻的污渍,都在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每擦一下,心里的沉重就多一分。
擦了很久,直到戒托重新显露出铂金的光泽,虽然那浓郁的血色钻石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难以祛除的油光印记。她拿着这枚沉甸甸、沾满屈辱和荒诞的戒指,走到谢辞面前。
谢辞缓缓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情绪。
梦颜将戒指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金属磕碰玻璃,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对不起。”她低声说,声音干涩沙哑。这句道歉,不是为了开瓶盖,而是为了气晕老太爷,为了将局面推向如此不可收拾的境地,也为了……祠堂里他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和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尽管她觉得自己也是被一步步逼到悬崖边的。
谢辞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枚重新变得璀璨、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擦去阴影的钻戒上,久久没有移开。
“对不起?”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飘忽的嘲讽,“对不起什么?对不起用它开了老干妈?还是对不起……它现在只能当个开瓶器了?”
梦颜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她知道,任何回答都是苍白的。
谢辞的目光终于从戒指上移开,重新落在梦颜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似乎想剖开她的皮囊,看清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梦颜,”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暴怒更让人心头发冷,“告诉我,在你眼里,我谢辞,还有我谢家的一切,是不是都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微微倾身,受伤的左手因为用力而绷紧了纱布,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梦颜紧绷的神经上:
“我的钱,是让你算利息的。”
“我的花,是让你挂二手的。”
“我的钻戒,是让你开老干妈的。”
“我的命……”他抬起那只裹着厚厚纱布的右手,眼神幽暗,“是让你觉得……医药费能抵阳台钱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连我太奶奶的遗物,谢家传承百年的象征,都成了你随手可用的工具……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钱多人傻、活该被你一次次踩在脚下、供你取乐的……小丑?”
梦颜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谢辞的话,像一把把钝刀子,割开她试图用麻木包裹的内心。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褪去了所有光环,只剩下满身伤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自我厌弃,一种尖锐的疼痛和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不是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委屈,“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