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瓒不明不白地昏过去,长街顿时乱做一团。
皇帝与明怀文无声地立在一侧,凝视着倒地不起的裴瓒,不约而同地蹙着眉头,神情也都有些奇怪。
顿了片刻,明怀文瞟了身侧的皇帝一眼,自作主张地吩咐人,将其安置在宫室里,又匆匆地请来太医,这才勉强安稳下来。
长街恢复了平常的寂静。
来来往往的宫人如游鱼似的经过,一盏盏明亮的灯笼,映照着青石板,再映照进宫室之内。
“大人醒了!”
侍奉在床边的小太监,听见帐幔里穿出细微的声响,立刻掀开帘子瞧了一眼,见着裴瓒睁开了空洞的眼,便即刻喊出了声。
还未等偏殿的太医赶来,小太监立刻捧上一杯热茶,掺起裴瓒,仔细地让他润了润嗓子。
裴瓒捏捏眉心,躺了几个时辰,身上的酸涩重新泛了上来,此刻略微动一动手指都会有些不适。
喝了几口茶水,他满眼疲倦地问着:“还是在宫里吗?”
小太监道:“正是,大人在长街昏厥,明大人便遣人将大人送到这里,又请了太医为您诊治。”
裴瓒对于自己昏倒前做了什么,印象并不深刻,只记着他是跟在明怀文和皇帝身后走着,被明怀文有意无意地刁难了几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和沈濯,一时胸闷气短,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此刻回想起来,心里仍旧像是被重石压着,让他喘息也困难。
“太医,可还在?”裴瓒弱弱地问了句。
“就在偏殿。”
小太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了,裴瓒本想再坐直身子,可双手刚撑在背后,就一抬眼,看见了一张许久未见的面孔。
“唐太医?”裴瓒的语气很惊讶,他实在没想到,先前在幽明府,作为皇帝安插的眼线,居然还有跟他见面的时候。
“裴大人,许久不见。”
唐远对着他微微一拜,不是寻常的请安礼节,反倒是问候故人。
裴瓒点点头,眼睛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这张熟悉的脸,在他印象里,唐远表面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可内心戏丰富,只是碍于时常在御前行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才克制着自己的言行。
可此时再见唐远,竟也觉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大为不同。
原本虽然话少,可整个人木楞楞的,不是很精明的样子,甚至偶尔也能得见几分活泼,现在却是死气沉沉,如一潭即将干涸的死水。特别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望向他,淡漠疏离,其中还夹杂了几分疲倦。
活像一头被迫劳作的牛马。
裴瓒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很想知道他离开京都的这些时日,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看似平静无波,可他为数不多认识的几个人都发生了如此明显的变化。
实在是奇怪。
看来离宫之后,要想办法让人打听一下了,虽然于事无补,却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一头雾水。
“本该祝贺大人高升,却不想以这种方式与大人会面。”无论是语气,还是这句话本身,都不像是能从唐远嘴里听到的。
裴瓒被说得有些尴尬,特别是联想到,他的突然昏厥可能是因为沈濯后,就更抬不起头来了。
“大人近日可过度劳累?”唐远问道。
裴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算吧,毕竟鸿胪寺的事情还算清闲……”
他表面撒着谎,唐远却像是看破了他的心虚,并没有说什么:“大人先前处在寒州那等恶劣的环境下,本就易被寒气侵体,又劳心劳神,思虑过多,回到京都后乍一闲下来,有些不适应,加之今日多思伤神,一时急血攻心——”
听对方这么说,裴瓒觉得没什么大碍,只要好生将养着便是了,跟沈濯干得好事并无太大的关系。
他正要松口气,却听到唐远继续说:“不过,这并非主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大人不爱惜身体,耽于床榻之欢……”
裴瓒听到那四个字,脸颊顿时爆红,也顾不得阐述病因的唐远到底有没有说完,就立刻打断他:“好了唐太医!无需再说了!”
“大人莫要讳疾忌医。”
裴瓒盯着他淡漠的眼神,迟疑地摇摇头,下意识地又想反驳自己刚刚的承认,可同样被对方的目光凝视,他觉得唐远不止想跟他讨论病情,应该还有旁的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