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裴瓒觉得明怀文变得有些奇怪。
不仅是穿衣打扮,从原本还算清雅得体的装束,到现在衣着近似宫妃,还有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完全顺从了皇帝“新宠”的身份。
好好的一个朝臣,探花出身,本该有大好仕途的,没成想却成了这副模样。
裴瓒以古板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明怀文,心里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瞧着对方的一颦一笑,却是已经习惯了……
他的心随着对方的笑靥,也变得拧巴起来,替明怀文感到不值,却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去痛斥这种行径,心里一时郁结难安。转而又想到他与沈濯之间的关系,以及对方在他进宫前说的那句话,他也被勾得魂不守舍。
倏地,裴瓒脸色惨白,腹腔中一阵翻江倒海,他捂住胸口,却还是难以压抑那股不适。
“小裴大人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明怀文攀着皇帝地手臂,一双凤眼斜飞,玩味的眼神落在裴瓒身上。
察觉到他的异样,也未曾想着传太医,只是轻描淡写地一问。
裴瓒竟也强撑着摆摆手:“微臣无碍。”
既然无碍,明怀文也没有多问,意味悠长的目光在裴瓒身上停留片刻,转而又望向了皇帝:“陛下,此地凉风侵袭,不宜久留。”
皇帝拍拍他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柔和的神色。
随即,明怀文对着远处停住的太监宫女们吩咐道:“移步正殿吧。”
他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发布号令,那些下人竟也没有半个反驳的,个个都低眉顺眼,按照明怀文的吩咐行事。
初冬的天气微寒,迎面吹来的风叫人始终警醒着,裴瓒着眼看着身前那明黄色的身影,一时竟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
分明,皇帝是知道前朝无人的,也知道明怀文寒窗苦读不易,将他归于朝堂能更大地发挥作用,能更好地实现他的抱负,安慰他的十年寒窗……假以时日,像明怀文这样的人必定会能成就一番事业,成为陛下心腹,到时候论功行赏,官至宰相,或赏良田美妾,这些甚至能激励天下学子,可陛下偏偏贪图明怀文美貌,将他充作后宫“妃嫔”。
那可是皇帝,什么样的人得不到,为何偏要拘着一个前途无量的探花郎呢。
裴瓒想不明白,只将目光偏移几分,落在明怀文身上。
从前他与明怀文也并不熟络。
京都里的官员都是分派系的,就算原本没有站队的想法,也不自觉地会因为某些特质抱团。
裴瓒这人,虽然并不乐于与人交际,可他比起明怀文来说,也算个微末的京都世家,身份摆在那里,又与谢成玉交好,自然而然,他的交际圈子就围绕着京都的世家大族。
而明怀文却是实打实的寒门出身。
裴瓒着意打听过,明怀文祖上也曾显赫过,只是很快便获罪落寞了,留了明怀文这一支,在偏僻之地艰难生活。
明怀文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可谓是全凭自身努力,一步步地靠着读书学问得来的,比起谢成玉,裴瓒,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在京都中有些许势力关系的人,都要努力上几倍不止
只是现如今再瞧瞧,乍见时如冷玉似的男人,此时却仿佛菟丝子一般,攀附在旁人身上。
以皇权与富贵为养料,将自己完全养成了另一幅样子,除了那张脸,全然不似从前。
裴瓒无法想象,离开京都的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明怀文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凝视着对方的背影,走起路来,身段似弱柳,一摇一摆很是娇娆,裙摆也随着他的步伐,宛如一朵绽开的花朵。
裴瓒心里有些难过。
无端地生出些怜人的情绪,也并非皇帝那种对明怀文如同对待奇珍异宝似的怜爱,只是单纯地可怜他——
十年寒窗,竟比不过一张漂亮皮囊。
或许在旁人眼里,盯着的都是明怀文的表面风光,羡慕他,轻轻松松地便成为了皇帝的身边人不费吹灰之力,坐到了无数人想要的位置,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可裴瓒只需摸一摸扳指,便能知晓明怀文风光之下的怨恨。
而这股怨恨,也是无法发泄的。
毕竟,生出怨恨的另一个对象,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