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变化,比林逸预想的更加无声,也更加迅猛。
最先让他警觉的,是一名中年母亲。
她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每日都会去墓园。
但这一天,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着冰冷的墓碑哭泣,而是低声絮语了许久,仿佛在分享昨日的晚餐和窗外新开的花。
说完,她从随身的布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株新绿的藤苗,在墓碑背后,亲手种下。
那动作,不像是在祭奠,更像是在为一段未完的对话,留下一个可以生长的句点。
紧接着,一所小学的操场管理员报告了一件怪事。
孩子们不再把写满心事的纸条偷偷传给朋友,而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将其塞进操场边缘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里。
那些稚嫩的笔迹,藏着考试的焦虑,与好友争吵的委屈,还有对未来的朦胧憧憬。
林逸站在监控画面前,心脏猛地一沉。
他明白了。
市民们正在无意识地模仿“墙语”的行为模式。
种液-01的真正作用,根本不是唤醒记忆,那只是一个华丽的表象。
它的核心,是教会早已习惯了遗忘和逃避的人类,如何与那些悬而未决的过往,如何与生命中所有未完成之事……共处。
我们不是在与死者对话,而是在与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无法释怀的执念和解。
“立刻拆除所有‘听夜者’观测点!”林逸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所有人员撤回,只保留最基础的数据自动记录。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观察者,更不是引导者。”
命令下达,整座城市的监控网络迅速沉寂。
人类的倾诉,第一次在没有“官方”窥探的情况下,自由地流淌向大地。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那夜,水泵站的深层土壤监控探头,捕捉到了一幅足以颠覆现有生物学认知的奇异画面。
一截比发丝略粗的树根末梢,其根冠部位竟浮现出一对微型、半透明的耳状结构。
那结构精巧得如同艺术品,由半凝固的植物性凝胶与坚韧的木质纤维交织而成,在浑浊的泥水中,正随着远处地面传来的微弱震动,微微调整着朝向声源的角度。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林逸的脊背。
他立刻调取了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全城所有“墙语”发生地点的声纹记录,与水泵站深处的地脉低语进行交叉比对分析。
结果让他遍体生寒——此前所有被认为是伊凡对“墙语”的回应,那些模糊的、被解读为共鸣的低语,其声学模型,竟与人类倾诉的语音频谱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它不是在回应,它是在学习。
一种基于最原始振动和情感频率的深度学习。
林逸回到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沉默地将堆积如山的实验笔记一本本投入焚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