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的风再次环绕而来,这一次,风中没有了之前的混乱和阻塞,而是带着一种轻快、几乎是雀跃的流动感。
“节点的能量正在被梳理,”她低声说,语气中难掩惊奇,“‘责任’的流向变得清晰了。人们不再把它推开,而是主动引导它、安放它。”
“太顺利了。”伊凡的地底箴言,却带着一丝不祥的凝重,“当所有溪流都汇入同一片海洋,海洋本身就会被稀释。大地告诉我,‘错误’的重量正在变轻。”
林逸微微点头,伊凡和他想到了一处。
问题很快就显现了。
那天下午,林逸正在指导学生们修复灌溉渠道,一个名叫阿杰的少年,也是当初第一个拿起黑面馒头的勇者之一,一边哼着小调,一边随手从路边抓了一把土,轻快地跑向“错壤区”的方向。
“又犯错了?”一个同学打趣道。
阿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算不上什么错。就是早上打水的时候,把桶里的水洒了几滴在食堂地板上,忘了擦。反正倒把土进去,心安理得。”
说完,他像丢垃圾一样,把那撮土随意地抛进了田垄,然后拍拍手,又跑回来继续干活,脸上没有丝毫之前那种郑重和反思的神情。
周围的几个学生都笑了,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趣事。
林逸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但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什么也没说,但空气中那股刚刚建立起来的、名为“诚实”的庄严氛围,似乎出现了一丝难以察oken的裂痕。
楚瑶靠近他,风纹在她的指尖不安地颤动。
“你感觉到了吗?风……开始变得轻浮了。‘责任’这个词,正在失去它的分量。”
的确如此。
当忏悔的成本变得如此之低,甚至成为一种时髦的日常仪式时,错误的边界便开始模糊。
忘记擦干几滴水,和险些让粮仓被淹,在这片“错壤区”里,被赋予了同等的“土壤救赎”。
它们被混杂在一起,失去了各自应有的重量。
当晚,林逸独自一人来到“错壤区”。
月光下,新苗长势喜人,但他的目光却越过这些,望向远处山脊上那道笔直的晶化麦花。
他发现,那道原本坚定如誓的光芒,此刻竟开始极其轻微地摇晃起来,仿佛一阵无形的风,在吹拂着这道由集体意志凝结而成的誓言。
“伊凡。”林逸低声呼唤。
“我在。”地底的声音立刻回应,“大地的脉搏变得紊乱。根基在松动。太多无足轻重的沙砾被混了进来,它们填满了缝隙,却无法承担梁柱的重量。”
“当错误被共担,谁来决定它是不是错?”
林逸在心中,再次默念起自己当初的那个问题。
现在,他有了答案的雏形。
当所有人都能轻易地“共担”时,就没有人会再去深究错误的本质了。
这就好比,一片森林,既接纳了需要百年才能长成的栋梁之材,也接纳了随处可见的杂草。
当杂草的数量远远超过栋梁,这片森林,便不再是森林,而是一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