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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第99章

孟肴带不走晏斯茶,索性就一直赖在晏家。

家裏又请了新的保姆,是个瘦瘦小小的中年女人,蜡黄扁平的脸,一双瞪得很大的眼睛,与人对视时,瞳仁总是不安地微微地颤动着。

她说她以前在医院当过护士,来家裏以后,却不曾贴身照顾过一次晏斯茶。

孟肴理解她的恐惧。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折磨得似鬼非人,痛不欲生。晏斯茶的戒断反应越来越严重,他的温觉彻底乱了,屋裏开着三十度的空调,手臂却能起一层鸡皮疙瘩。一小时前还在不停冷颤发抖,一小时后又能烧得面颊通红,如此反覆不断,黑夜接白昼,没有片刻的安宁。孟肴搬了张椅子在床边,但几乎没有坐下的机会,晏斯茶冷,他就一层层添被子,被子不够就上厚外套;他热,就揭开被子,用冰袋敷头,冷毛巾擦身体,可和第一次发作那晚一样,统统都是徒劳。晏斯茶的感受与外界环境毫无关系,全在于脑中。他被独自隔绝在那个漆黑的、小小的脑中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时间格外地难熬。起初一两天,晏斯茶还能说些胡话,发出痛苦的呻吟,熬到后面就只剩微弱、断续的呜咽,蜷弓着背,一阵一阵地抽搐。他被捆绑的手脚已经出现了乌紫的勒痕,孟肴替他松了绑,他却再没有从床上爬起来过。

已经过去几天了?连孟肴都快分不清了。晏斯茶谵妄畏光,窗户窗帘一直紧闭,昏黯的房间,像一片幽窄的密林,透不进一丝黎明的天光。一日覆一日,没有停歇、没有尽头,再坚强的人到后面也意志殆尽,颠倒浑噩,只残余一点本能硬撑。

但是情况仍旧没有一丝缓解。不久后,晏斯茶又开始频频咳嗽,咳得很是费力,好像有人死命掐住了他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咳,咳得狠了,手就伸到喉咙上去抓,孟肴稍不留神,他就在脖子上抓出道道血痕。孟肴哪怕坐到椅子上,也不敢合眼,怕自己一闭眼就会睡过去。昏昏的屋裏,他始终凝神留心着晏斯茶的情况,一有加重的迹象,就上前抱住他,用尽力气锢住、勒住,不让晏斯茶挣脱,两臂酸沈发麻,也不敢松开。

晏父来过房间几回,每一次出现,都比上一次更加衰颓憔悴,再无初见时的体面。他曾经不留情面地说要晏斯茶干戒,可是没人料到戒断的过程如此可怖,漫长到令人难以接受。

他终究还是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但医生听过情况后,只在电话裏嘆了口气,“如果情况实在糟糕,只能先给他用些美沙酮。”

“能治好吗?”

“癥状是能够缓解,不让他那么痛苦,但只能一直这么用下去,”他顿了顿,“……或者过段时间再试着去戒。”

医生说,美沙酮实际是一种更安全、更长效的海洛因替代品——临床常用的替代疗法,本质上是将对一种药的依赖转移到另一种药上。或许会缓解一时的痛苦,但也可能让人更难做出改变。

他还说,海洛因诞生之初,曾被视作神药,它具有和吗啡相似但更快速强烈的功效,止咳、止痛、镇静、以及带来舒缓愉悦的感受,甚至受到许多精神病医生的追捧。可是人们很快发现,一旦停止用药,状态会比吸食前更加糟糕。因为从极乐跌到极苦,人是很难承受的。

本想要逃脱痛苦的人,最后却被更可怕的痛苦吞没。

“海洛因出现一百多年了,至今没有戒断的良方,”医生最后在电话裏说,“所以才那么可怕啊。”

海洛因,heroin,源自德文heroish,意为女英雄。多讽刺的名字,营造海市蜃楼的幻境,幻境之后,万箭穿心。

那天夜裏,晏斯茶突然扑到床边呕吐起来。他咳嗽严重,连食物都咽不下,只能吐出点酸水,吐不出了,还张着嘴干呕,脸颊胀红,额边青筋绷起,一阵一阵,喉咙深处发出嘎、嘎刀片般的磨响,好像要把心肝脾肺连着血一齐呕出来。他神志昏沈,形容不出感受,孟肴见他口唇干裂,浑身大汗,猜他是发了高烧,但探探额头,温度又很正常。餵他退烧药,他吞下去又呕出来。吐完就趴在床沿,头朝下埋着,也不再翻身动弹,瘦棱棱的手伸出去,悬在空中,一动不动。保姆快被吓哭了,说要不要打120,这孩子是不是快死了。

孟肴在崩溃中大声呼唤晏父。他没有,什么也没有,只剩一点可悲的尊严。他可以代替晏斯茶去求任何人,海洛因、吗啡、美沙酮,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他直觉晏斯茶撑不下去了。这么多天的煎熬,统统都会前功尽弃,他明白,只是再也赌不起。

没有得到回应,孟肴冲出去搜寻,偌大的晏家,他跑遍了裏外,却都没有找到晏父的身影,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随行的公文包都不见了,孟肴这才意识到,自从打过医生电话后,晏父就没有再出现过。

原来他早就离开了。

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掉了,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留下。如同过往十几年的人生,他在无计可施时又一次选择了逃避。习惯了逃避的人,到最后好像只知道逃避。

孟肴往回走去,看见保姆受了惊似的贴在门框边,瞪着一双忽明忽暗的眼睛,似乎想进去,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孟肴越过她冲进去。晏斯茶已经烧迷糊了,眼睛紧闭,孟肴叫了好多声,他没有应。

“我刚刚给医生打了电话,”孟肴自顾自地说起来,对着晏斯茶,又像是说给保姆听,“他说美沙酮是二级管制药品,要好几天时间准备。如果急需的话,就先去大医院或者戒毒所。”不论去哪裏,都等同放弃。他停住了,头低下去,靠上晏斯茶的脑袋,脸蹭上了濡湿的汗,一时间他也分不清了,自己是不是流了眼泪。

“对不起。”

孟肴的胸口痛起来,像有个钝物嵌进心裏,随着呼吸越来越痛,禁不住要呼出声,他忙咬紧牙关,死死憋住,憋到身体战栗,才断断续续吐出一口气。撑住,孟肴想,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这裏土崩瓦解。

“过了今晚还没有好转,我们就去医院吧。”

地狱。

倘若人世间也有地狱。

晏斯茶在迷蒙中,看见床头坐着他的妈妈,惨白的面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忽而咧开嘴,露出一抹凄厉的笑。四面响起哀哀的哭声,他一抬头,发现正对一个白色花圈,左题“凄风苦雨”,右写“抱恨终天”,中间一个巨大的“奠”字,像要吃人似的,猛地向他扑过来。他挣不脱逃不了,直觉这此恐怕真的挺不过,狂乱中,忽而爆发出大笑来。

可是有人抱住了他。他认不得那人是谁,只觉得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他浑身痛,热,烧得快发疯,但舍不得推开这个怀抱。“好痛。。。。。。”他说,“好痛、好痛、好痛、好痛。。。。。。”那人却不嫌吵,只将他抱得更紧。

浑噩之间,他突然明白了那个女人的怨怒。她痛,痛到想死,可是从不曾有人这样抱过她。

晏斯茶在高热中昏睡了过去。前半夜,他的呼吸还很急促凌乱,后半夜竟渐渐平稳了,没有忽冷忽冷的迹象,也不再因为疼痛辗转。他睡着了,就像过去无数个稀疏平常的睡眠,浅浅地呼吸,阖着的睫毛偶尔抖动一下。

戒断难熬,但最难熬的时候,终究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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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还在等我的每一个小读者,我回来继续完成这个故事了。因为比较忙,可能要几天更一次,会慢慢把这个故事写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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