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水蓝色的素罗裙衫都似蒙了层灰扑扑的暗色,像是几日不曾好好打理过。
她的脸蛋苍白得吓人,眼下一圈厚重的乌青,往日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此刻又红又肿,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原本梳得齐整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被汗粘在脸颊边。
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筋骨和精气神儿,虚软无力地倚着门框,连走那几步路都摇摇欲坠。
“嫂子!”她看见沈嘉岁,刚吐出两个字,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滚。
呜咽声再也控制不住,压抑得几乎不成调。
沈嘉岁这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挠了一把似的。
赶紧起身迎过去,搀住她的胳膊,扶她在旁边的绣墩坐下。
“唉哟,我的小姑奶奶,这怎么哭成泪人儿了?”沈嘉岁轻拍她的背,尽量让语气轻松点,“别怕别怕,你哥哥是什么人?那可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带着咱们新昌最精锐的火药呢,那是神仙见了也要躲三分的利器!东陵那些土鸡瓦狗,也就是仗着人多闹腾一阵子,你哥哥定能把他们打回去!放心,放心啊……”
沈嘉岁寻摸着,这番安慰的话总能起点作用。
哪曾想,“火药”这两个字刚从沈嘉岁嘴里蹦出来——
“呜——!”燕倾城猛地爆发出更大更凄厉的哭声。
她整个人像被抽去了脊椎骨,直接从绣墩上瘫下来,软软地歪倒在地面上,蜷缩成一团。
沈嘉岁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要去搀她起来:“倾城!倾城!起来说话!地上凉……”
她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襟,抬起一张涕泪横流的脸,声音抖得像风里的破叶子:
“火……火药……嫂子!没了……火药的秘方……没了啊!”
沈嘉岁的动作猛然僵住。
“你、你说什么?”沈嘉岁的声音异常干涩,仿佛喉咙里堵了一把沙。
燕倾城瘫在地上,破碎的哭诉断断续续地从她干裂的唇齿间挤出:
“他……曹梓岳……那个负心汉……狼心狗肺的畜生!”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淬着血泪,“就在前天晚上……他人就不见了!我本以为……他是忧心战事去了军营署衙,找借口安慰自己……谁想到他是跑了!”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整个曹府都翻了个底朝天,全颍州都没有他的影子了!”
燕倾城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我今早强撑起来找嫁妆盒里的体己,想打点一下下人出去寻他,却摸到那个暗格空了!”
“那本册子!那本娘亲留给我们,唯一记载了所有火药配方的册子,也被他偷走了!那个贼!那个挨千刀的畜生!他就是冲着我们家的命根子来的!呜——”
燕倾城瘫在地上,哭嚎声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沈嘉岁的神经。
命根子!
那本薄薄的小册子,里面不仅仅有寻常火药的配方,更有几处母亲反复实验修改的关键改动!
如今,竟落在了曹梓岳手里!
曹梓岳……
沈嘉岁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胃里像塞了一块生铁,又冷又硬,沉得人喘不过气。
他那份恭敬顺从、那份稳重可靠,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伪装!
“他往哪里走了?”沈嘉岁猛地醒过神,一把将几乎哭晕过去的燕倾城从地上硬拽起来,扶她坐回绣凳上。
手劲可能大了些,惊得奶娘怀里睡得正香的长乐哼唧了两声,不安地动了动。
“北……北边!”燕倾城瘫在凳子上,抽噎着,眼神空洞无神,“有人看到他的马车……卯时天快亮的时候出了城,直奔北面官道跑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北边。
颍州在战火中苦熬,人心惶惶。
新昌是他的后方老巢,有精兵、有存粮、有他新婚燕尔的妻子。
曹梓岳费尽心机偷了秘方,为什么不直接献给近在咫尺的东陵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