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手中拿着一把打磨得极其光滑的小剪刀,将找到的花苞迅速剪下。第三个人早已备好清洗干净的小竹夹,迅速夹住那脆嫩的花苞,快步走向篱笆另一边的稻田。
篱笆缺口处,另外几位佃户严阵以待。
一人拿着细软的毛笔,笔尖在温水中浸得柔软,一人捧着托盘,放满了小竹夹和花苞。
接过花苞的佃户,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动作极轻极慢地用竹夹夹住那小小花苞,再用那柔软的毛笔,极其耐心又无比小心地将上面的花粉一点点刷落。
每一刷,都屏住呼吸,生怕一口气大了,把这点关乎希望的粉末吹散。
烈日当空,毫无遮挡。
汗水沿着佃户们黝黑的脸颊滚落,砸在禾叶上,也浸湿了沈嘉岁的后背。
禾叶边缘锋利,不少佃户的手臂上都被割出了细长的血痕,混着汗水微微刺痛。
可无人叫苦,也无人停下。
整个田里一片肃然,只有庄稼汉子们粗重的呼吸声、毛笔扫过稻花的细微沙沙声,以及竹夹偶尔发出的轻响。
“记清楚,”汗水流进眼角,有些刺痛,沈嘉岁抱着熟睡的长乐,努力腾出一只手,对身边的管事飞快地低声口授,“丙字七区靠东第三排那株,用了本地稻雄花给江南稻第三株左二花苞授粉。对,旁边那个单独开了小黄花作标记的,务必写上……”
管事的双手不停,在记事簿上奋笔疾书,汗珠子落在粗糙的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
他时不时抬头紧张地扫视着田里,生怕漏记了哪一处。
偶尔有微风拂过稻田,沙沙作响,他便如临大敌,急声催促:“动作稳着点!莫让风扰了花粉!”
整整八九日,顶着炽烈的阳光,从天色未明到日落西山。
沈嘉岁每日按时将长乐交给奶娘照料妥当,便雷打不动地出现在田边。
从最初的生涩慌乱,到后来佃户们逐渐默契,动作也快了些。最后那几天,大家的体力都耗到了极限,动作都有些发僵,但眼神里的专注丝毫未减。
终于!
陈老汉迈着微微打颤的步子走过来,晒得黝黑的脸上沟壑更深了,但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夫人!成了!东南西北各区的标记点,最后一处授粉都做得了!人工授粉……做完了!”
巨大的疲惫瞬间席卷上来,差点站不稳,好在管事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沈嘉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抬眼望过这片稻田,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堵在喉头。
“好。”喉头滚动,只发出一个沙哑的字眼。
沈嘉岁按着沉重发胀的太阳穴,“让大家都歇着吧。账房那里给双倍的工钱。另外,”
她看向陈老汉,“派几个信得过的后生轮流守着这片田,特别是那些挂了标记的稻株,野鸟耗子都得防好,绝不许出半点岔子!”
“小的明白!”陈老汉响亮地应下。
回到县主府那熟悉温暖的卧房,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
热水沐浴之后,四肢百骸的酸痛迟钝地蔓延开,骨头缝里都在叫嚣。
沈嘉岁坐在榻边,看着摇篮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长乐,她嘟着小嘴,像是在梦里吮吸什么好东西。
“娘的小乐乐啊……”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温软粉嫩的脸蛋,心软得不可思议,“娘得让自己更强些才行,对不对?”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大丫鬟紫莺有些迟疑的低禀:“夫人,大小姐来了……看着,很是憔悴。”
燕倾城?
沈嘉岁微微一怔。
燕倾城自打嫁了曹梓岳,忙着夫妻恩爱操持自己的小家,平日里倒是来往得少些。
她心头一紧,立刻猜到:哥哥燕回时在前线,这战局越发紧张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她一定是担忧兄长安危,又不好去前方,这才寻到沈嘉岁这里来了。
“快请进来!”沈嘉岁扬声吩咐,顺手拉了拉衣襟。
门帘一动,燕倾城纤细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