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愕然低头一看沈嘉岁的裙摆和脚下湿漉漉的地面,脑子“嗡”的一声!
“小……小……小姐!”她舌头像是打了结,嗓子眼像被人死死掐住,憋得差点抽过去,眼神里全是猝不及防的慌乱。
“扶好,站稳!”沈嘉岁又吐出两个字,带着气音,像钉子砸进木头里,“我破水了。”
紫莺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她几乎是凭着这几年跟着沈嘉岁跌爬滚打磨出来的那点本能和骨子里的忠心,硬生生压下喉咙口的尖叫。
“车!车别动!”紫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几尺外的车夫和抬轿家丁嘶喊,“快!小姐不能动了!快!把人抬过来!平抬!轻点!小心小姐!”
她一边吼着,一边紧紧揽住沈嘉岁有些软下来的腰身,用自己的身子撑住她。
那边正要把车放稳的车夫和抬轿的两个汉子都懵了,眼珠子定在沈嘉岁浸湿的裙摆和煞白的脸上,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耳朵聋了?”紫莺简直要疯了,眼泪都飙了出来,“抬小姐回屋!后院!上房!要快!”她这一吼,炸雷似的。
那三个汉子这才如梦初醒。
抬轿的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车夫也抢上前。
四个人,一人托住沈嘉岁背脊和腿弯,一人托住腰和大腿根部,另外两人在旁护着,几乎是半抬半抱地掉头,一步一步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一样,心惊胆战又不敢大喘气地把人往回运。
“绿枝!”紫莺整个人都在哆嗦,脚下发飘地跟着往回跑,一边朝旁边完全吓傻的绿枝吼,“你腿脚快!别管这边!给我用最快的脚力!两条腿跑折了也得去!请王稳婆!城西!榆树胡同口!王家!请王婆子立刻来!立刻!快!”
绿枝被吼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蹿出去,眨眼就消失在二门拐角处。
“再去个人!”紫莺喘得像拉风箱,边随着抬人的速度小跑,边对旁边一个吓哭的小丫环喊,“快去!快去前衙!找县马爷!老爷在书房还是巡防营地?找到他!告诉他县主要生了!府里人挡着路也别停!闯也要闯进去报信!快!”
那小丫头“嗷”一声哭出来,跌跌撞撞也冲了出去。
紫莺抹了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渍,喘息的间隙声音哑得厉害:“都跟上!快!把小姐抬稳当!”
她自己则紧紧盯着沈嘉岁的脸,脚步虚浮地随着移动。
沈嘉岁被抬回自己卧房那张宽大的花梨木床上躺下,身上盖的薄被刚掖好,一股剧痛就猝不及防地狠狠抽打在她的小腹深处。
“呃……”一声闷哼从她牙缝里挤出来。
她的额头瞬间就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子,手下意识地揪紧了身下柔软的锦被。
“别慌!别慌!老婆子来了!”随着一串既快又稳的脚步声,一个胖墩墩的身影像颗熟透的果子,“滚”进了卧房,正是那传说中经验老道的王稳婆!
她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银亮的细簪子稳稳地压着乌黑的发髻,一双眼睛又利又亮,像能一下子刺穿所有慌张。
进门只扫一眼沈嘉岁攥得发白的指节和煞白的脸,再看看那高耸的肚皮轮廓,浑浊精明的老眼就是一眯。
“哎呦喂我的县主县主!”她中气十足地嚷,胖胖的手掌却动作麻利地掀起被角探进去摸了摸沈嘉岁的肚子,又按了按位置,“头一胎,难免阵仗大点!天塌了有老婆子这块石头给您垫着!放心!”
那粗嘎有力的嗓门像把大锤子,一下子敲碎了屋里丫头们那副六神无主的慌张劲!
王稳婆那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在屋里一扫:“喘气的都别傻站着了!听好!”她叉着腰,麻利无比地开始分派,“你们几个丫头片子!赶紧的!去灶上烧两大锅滚开的水!要大桶大桶的!水桶给我洗刷干净了!别沾油腥!”
她指着一个年纪稍大的粗使婆子,“你!去!上好的细软纯棉白布,至少找出来三匹!开水烫一遍再晾干!要快!”
又点着另一个,“你!去!把老参拿出来!切几片用热水闷着!给县主润着气!再去炖一瓦罐浓稠的鸡汤!撇净了油花子!拿扇子扇凉了备着!鸡汤里放点红枣桂圆也行!给县主攒力气!”
她噼里啪啦一顿吼,最后拍着床边,“丫头!拧条温热的毛巾来!给你家小姐擦擦汗!轻点!”
她这一通排山倒海的指令砸下来,先前那些慌得只会发抖,连水盆子都不敢端的丫头婆子们,像是被老母鸡护着重新找到了窝的小鸡崽儿,突然有了主心骨。
各自应了一声“哎!”、“是!”,立刻像上足了发条的陀螺一样,叮叮当当各自分头忙碌起来。
烧水的、找布的、熬汤的,连廊下脚步都踩得踏踏实实,有了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