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插了翅膀飞遍了新昌县内外,连山沟沟里种老几亩薄田的老汉都听说了,心里那点指望的芽儿,蹭蹭地往上冒。
四月初,天儿不冷不热,风里都夹着点柳树芽的清甜味儿。义安堂开张的日子,定了。
天还没擦亮呢。
启明星刚颤悠悠地在青黑色的天幕上挂出一点微光,万籁俱寂,连打鸣的公鸡都还缩着脖子在窝里做梦。
城东那块义安堂门前,却早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后街的王婆婆,她咳喘了十几年的老病根,咳嗽起来憋得脸发紫,一夜没合眼,天刚透出点鱼肚白就来了,还抢不着前头。
西河村的刘老拐,早年给富户家扛木头压伤了腰,天一阴就疼得钻心,他是让人用板车拉来的,天没亮就等在紧闭的大门外头了。
妇人们抱着发烧说胡话的娃娃,小娃子捂着又红又肿的腮帮子哼哼唧唧,老少爷们们有的攥着疼了半辈子的胳膊腿儿,有的捂着心口脸色苍白……
那队伍哟,就跟一条受了惊的长蛇似的,弯弯曲曲拐过了巷子,绕过了墙角,愣是一直排到了新昌县城东门大开的门口。
人头攒动,密密匝匝,咳嗽声、喘气声、孩童难受的抽泣声、低声的说话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盖在了这座新起的医堂顶上。
太阳冒了红边,那两扇朱漆还没干透的大门,被衙役缓缓地从里面拉开。
“吱嘎——”
门轴转动的声音,像是撕开了什么无形的口子。
瞬间,门外的队伍骚动起来,本能地往前涌去。
衙役们早就得了吩咐,把平时对付刁民抢粮的劲头都拿了出来,粗着脖子吼,连推带搡,用腰刀鞘横着挡:“都他娘的给我往后退!退!排好!再挤今个儿关门谁也别想看!”
那吼声镇住了最前面的骚乱,后面的人潮像被石头堵住的水流,不安地起伏了一阵,终于又缓缓排回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空气里只剩下一种更沉闷的喘息声。那是太多人憋在心里不敢大声喘出来的气息。
县主府里头,沈嘉岁这一天也起了个大早。
她知道外头必定是人山人海,乱糟糟的阵势少不了。
新昌县这第一步医路,关乎的是命脉,她得亲眼去盯着。
“紫莺,”沈嘉岁站在廊下,望着已经亮堂起来的天光,“让人去备车。咱们去医堂看看。”
她的声音平平稳稳,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就是走路时,一只手下意识地撑着后腰,那隆起的肚子实在太沉了,坠得她身子发酸。
“哎!小姐您稍坐,这就去叫!”紫莺脆生生应着,麻利地奔出去喊车夫。
不多会儿,两个家丁抬着辆轻便的单乘小轿就停在了二门外。
紫莺和另一个叫绿枝的丫头小心翼翼地搀着沈嘉岁下台阶。
府里这条石板路平平整整,沈嘉岁走得也挺稳当。就在跨过门口那道不算高的木门槛,刚要朝着停在几步外的车轿再迈一步。
沈嘉岁猛地觉得身子一轻!
紧跟着一股温热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大腿根部哗地倾泻出来,瞬间就把她脚边一小块地面浸得颜色变深了!
她身子晃了一下,脸上那点早起收拾出来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也抿得死紧。
“扶稳!”沈嘉岁的手如同铁钳般,一下子死死抓住身边紫莺的胳膊,指甲因为用力都掐进了紫莺棉袄的布里。
那双平素镇定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尖锐光芒。
紫莺被她这突然一抓、一撑带得差点自己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