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实的叮咛和报平安。
沈嘉岁一页页快速翻看着,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然而,家书的后半部分,笔迹似乎更潦草了些,内容也悄然转向了京城的波谲云诡。
沈嘉岁拭去泪水,眼神变得专注,开始快速从中提取关键信息:
“……你那大戏楼,唉!程家花了整整十万两雪花银买去,本以为能大展拳脚。谁料于家那起子小人,竟在朝堂上撺掇御史,弹劾戏楼所演新戏‘有伤风化’、‘影射朝政’!陛下震怒,下旨抄没,查封了!程家这十万两,算是打了水漂,满城哗然!”
“程家吃了这天大的亏,岂能善罢甘休?转头就盯上了三皇子侧妃薛锦艺经营的奶茶铺子,也就是你原先那个沈氏茶轩。薛氏接手后,起初仗着你的名头和旧方子,生意倒也不错。可时日一长,再无新花样推出,老客们渐渐不满。
更糟的是,市面上仿冒的铺子如雨后春笋,味道虽不如从前,胜在便宜新鲜。薛氏的铺子门可罗雀,听说,短短数月,竟亏空了十二万两之巨!三皇子和于家,脸都绿了!”
“那薛侧妃走投无路,竟把主意打到了咱家头上!不知听了谁的唆使,跑到永定侯府门前,噗通就跪下了!哭天抢地,求我们给奶茶方子救命!那副做派,真真难看!”
“你祖父何等人物?岂能让她胁迫?老人家当机立断,第二日便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友过府赏梅。那薛氏果然又来了,还是那套跪地哭求的把戏!这下可好,她这副威逼利诱不知廉耻的模样,被几位老大人瞧了个真真切切!不出半日,便传遍了京城贵妇圈!名声算是彻底扫地了!”
“听说她灰溜溜地回到三皇子府,三皇妃震怒,斥其丢尽皇家颜面,当即命人掌嘴,夺了她打理铺子的权柄,禁足思过。纵使她怀着身孕,也彻底失了宠,往后日子更难熬了。”
沈嘉岁放下信纸,书房内一片寂静。
窗外阳光正好,她却仿佛看到了京城上空密布的阴云。
程家与于家的斗法,最终以两败俱伤收场,而自己当年无心插柳留下的产业,竟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也成了薛锦艺自取其辱的导火索。
沈嘉岁叹了口气,指尖划过信纸最后几行,父亲沈文渊那歪扭却透着喜悦的字迹映入眼帘:
“西北苑马寺之事,陛下已准。十月,爹与你娘同赴西北。待安顿妥帖,必设法与你通消息,勿念。”
西北?苑马寺?沈嘉岁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父亲这是要在远离京城漩涡的地方,为家族寻一条后路,也为朝廷牧养战马,积蓄力量。
十月……
她望向窗外,夏意正浓,离十月尚远。
也好,远离京城是非之地。
不经意间,思绪飘向大哥沈钧钰。
当初他初到宣州广德县赴任县令,当地豪强世家欺他年轻根基浅,处处刁难。
她这个妹妹远在千里,帮不上手,只寄去了一份详细制白糖的方子。
此物在西晋朝前所未有,晶莹胜雪,甘甜如蜜。
大哥何等机敏?立刻抓住这扭转乾坤的利器,他并未独享,而是以此方为饵,联合了宣州几大实力雄厚的世家共同经营白糖生意。
巨大的利润瞬间将彼此捆绑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同盟。
凭借这源源不断的财源和世家支持,大哥不仅站稳了脚跟,更将广德县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令朝廷刮目相看。
想到此,沈嘉岁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大哥的路,走通了。
放下信纸,她重新梳理信中传递的京城风云。
程家与于家,太子与三皇子背后的两大外戚势力,斗得你死我活。
两败俱伤!
沈嘉岁眼中闪过一丝冷嘲。
狗咬狗,一嘴毛。这局面,她乐见其成。
至于薛锦艺……沈嘉岁眼中毫无波澜。
那女人竟敢跪到永定侯府门前威逼索要方子?真是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