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回京了。
虽说京中早有此风声,然而当此人真个又回到京师,各方势力也还是不免都将目光往王家偏过来几分。
便连贾府上下,也都显得十分振奋,独贾母面色郁郁,并不觉得有多高兴——一是因贾母地位崇高,王子腾再怎么生发,到她跟前也还是矮一头。
再则,王子腾本是借贾家之力兴起,如今论起权势,反倒似更压过贾家一筹,岂不愈发显得贾家后继无人?
贾母作为贾代善之妻,正是从贾家鼎盛之期过来的,见着这等场面,能高兴的起来就怪了。
然而她虽有些郁闷,儿女们则未必有她的心气。
王子腾其人,是王夫人和薛姨妈的亲哥哥,宝钗以及宝玉的亲舅舅,如今王子腾回京,便不亚于二房又多出一大靠山来。
若再往官面上去瞧,贾史薛王四大家族眼下在京中日渐势颓,贾赦贾政等人虽无能耐振作,但这般趋势总还能瞧得出来。
王子腾为九省统制,正二品的武官,虽说因无军功,未能得爵,倘若计较起权势,也实在已经是如今四大家族官面上的扛鼎之人。
如今两年巡边归来,多半又有加封,又是在当下这等紧要时候,莫说只对这四大家族是件大事,便是朝堂上也不免都得重视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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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王子腾今日一早回了京,家门都没进,也没做什么声张,就已直接进宫去了,西府里那头多有人欢欣鼓舞,莫不是这王子腾将要留在京中掌权?”
钱旋坐在角落里,抓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络腮胡,随口猜了一句。边城坐在一旁,面色沉吟,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郑阳站在一侧,若有所思,也不吭声。
林思衡端坐在书桌后头,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几下,继而缓缓摇头道:
“我看是未必,王子腾若要留京,以他如今的地位,倘若不去贬斥,能叫他坐的位置,屈指可数。
若他此番巡边有大功,多半如今这空下来的兵部尚书一职就是留给他的,可惜他此番在边军也并无什么建树,不过是拿了大猫小猫三两只,连个副将也不敢动。
这等作为,皇帝多半对他心中已生不满,因而巡边两年方回,竟不见宫中派人去迎接,这岂是待有功之人的礼数?这兵部尚书,自然也落不到他手里了。
我看王子腾自己心中多半也有数,因而才急急的入宫请罪去了。”
边城回过神来,也点点头,应道:
“公子所言有理,王子腾当年在京中为京营节度使,京营软弱,王子腾尚且要借贾家的势才能坐得稳,边军彪悍,他若敢下什么狠手,我看他多半路上就要死在哪一伙流寇手里。
想来他也是为难的很,晓得这里头的凶险,小心谨慎的拿捏分寸,巡视九边,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也算他的能耐了。”
林思衡笑了笑:
“便是不满意,皇帝也不会发落他,能在军中拉起一个王子腾已是不易,我一个,冯唐一个,再一个就是王子腾,便是皇帝手里在军中位置最高的几人,或许柳芳也能算半个。。。
王子腾没有军功,这是他的弱点,到他这样的位置,再想往上走,倘若群臣不服,也不是皇帝能一言而决的,皇帝多半是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加官进爵,然后再将他踢回九边去。”
林思衡冷笑一声:
“这本也是皇帝一贯用人之法。”
边城等人便都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又论起其余诸事,各自计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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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
帘幕低垂,香炉静立,沉水香丝丝缕缕,萦绕盘旋。
王子腾年近五旬,身形挺拔高大,面方口阔,瞧着也颇有几分威严,此时正跪在阶下,眼观鼻鼻观心,额上沁出薄汗,谨小慎微,不敢有半点动作。
崇宁帝坐在上头,翻过两本奏折,方才撂下笔,语气平和道:
“子腾回来了,边陲风沙苦寒,一路辛苦,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