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高妙,自然不得妄求,何况是欲得正果?只是据我所知,伯爷与四姑娘本无多少干系,虽常以兄妹相论,也不过是俗人交情攀附的说法,不曾有什么亲缘勾扯。
她自家姊妹兄弟尚且不管,你这外人却来替她操心这些,岂不是莫名其妙?”
林思衡丝毫也不恼怒,轻笑着叹了口气,又目视丫鬟,令其出去,方才道:
“原先宁国尚在之时,四妹妹是宁国的嫡小姐,身份本就尊贵,只是生而丧母,父亲又隐居修道,不问世事,其兄长更是任她养在西府,不闻不问。
而后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倒叫这东府落在我手里,若按着你们佛门的说法,这说不得也是一桩因果。
虽是无心之举,到底对这丫头也亏欠几分,好在她宽宏大量,也不曾怪罪于我。
只是她这样懂事,反倒叫我更添了些歉疚,除了那几个姊妹,四妹妹也无甚好友,她既喜师太品性高洁,视你为好友,我也觉得高兴。”
妙玉抿嘴低眉,一时间没有做声,林思衡接着道:
“师太或许不知,我当年方入京之时,尚无甚功名,幸得老太太慈爱,寄居西府,彼时便与四妹妹相识。
那时她还是个毛丫头,众人与我敬酒,独她厚着脸皮,竟拿汤羹来凑数,也想要灌我酒喝,倒把自己喝了个肚儿圆。
彼时她还是个活泼性子,言笑欢乐,历历在目,性情迥异于如今,而今她尚在豆蔻妙龄,却成日里想着谈经诵佛,思来未免唏嘘,说不得也是因我与东府这桩孽缘的缘故。
故而我只盼她一生安乐欢喜,只管往红尘中去走一遭,喜怒哀乐遍尝一回,再不要有什么避世遁空之念。
青灯古佛,不过是听起来雅致,这内里的凄苦可怜,想来师太或许已能明白少许?”
屋外传来些许动静,似乎是有人靠在门框上,林思衡虽已听见,也只以为是妙玉的丫鬟在外头,并不多去理会。
妙玉怔怔出神,眼睛正落在他身上,虽竭力掩饰,神色间依旧显得有些复杂。
便不说惜春如何,即便是她妙玉自身,尚且也是个修佛却不信佛的,若非是为了养病消灾,你当她妙玉就甘愿在寺刹里了此一生?
妙玉自己向往的,也是红尘中的日子,只是她已然入了空门,却不敢再显出这样的苗头来,生恐要被人耻笑,因而平日里更愈发显得清高独立,不落俗尘。
如今听得林思衡这一番话,见他这般为惜春一个“外人”考量,不觉竟有些气恼嫉妒,偏着头赌气道:
“任你这般说,终究也做不得她的主,若她自己偏要入我空门,叫我渡她过这苦海,我既为佛门子弟,救灾济苦,也不能不应。”
林思衡诧异的扬扬眉头,竟不觉得恼火,反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事一般,哈哈大笑道:
“师太莫要说笑,连你自己尚且六根不净,更不能弃绝七情,了断尘缘,尤在苦海里头沉沦,如何还能渡人?这岂不是误人子弟?”
妙玉起先一怔,继而气急败坏,勃然大怒,竟至于有些手足无措,猛得站起,脸皮涨得通红,指着林思衡羞愤道:
“胡言乱语!我。。。我如何不曾断绝七情六欲?我如何不曾断绝尘缘?!你凭空辱我,是何缘故?今日若不能说出个道理来,休怪我不与你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