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州的大会战将要爆发了,他只渴望快点完结——死多少人也跟我没有关系。把那些臭农夫杀光,或者赶回田地里也好,结束这一切混乱,耕田的便他妈的滚回去耕田吧,让我回去当我的“大树堂”继承人……
车队仍是走得缓慢。没办法,这儿运载了足供三万人马吃饱一个月的粮食。当然,他跟上司也从中扣了不少,再拿到黑市倒卖。钱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按照父亲的指示,收买军队中的人脉关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战场——所谓“接近”,其实也不是真的很近,只要把粮草运到位于州界的璞和城交付,就可以马上回去,那儿距离大战的中心真阳城还隔着百多里地。原本负责的那个同僚疽疮发作,他就自告奋勇接手了。也许是因为在军营里待得太闷,想出来走走;也许是因为知道同僚在背后都讥笑他这个“少爷兵”,忍不住要干点事情给他们看看……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
出来后他就后悔了。行军吃的苦是其次,最可怕是长期在野外露宿的感觉,没有了在城市里那种熟悉的安全感,空荡荡的四面都泛着危险的气味。他夜里甚至回忆起,童年在京郊与饥民露宿的那些遥远的日子……
他巴不得手上有一条鞭子,亲手驱赶车队加快前进。守卫他的那队轻装骑兵,在大热天的太阳底下一个个都显得没精打采。
于承业再次拿起鞍旁的水壶,大大灌了几口。战甲底下渗湿了汗水,他感觉身体像长期浸在一条暖暖的污水沟里。他决定了:回去之后,要泡好大的一缸飘着花瓣的冷水,还要在水里跟两个姘妇做爱……
“好像……”身边的卫士长突然说:“听到些声音……”
于承业从想象中清醒过来。他瞧向官道前后和两旁的平原,什么也没有看见。
“别唬吓人嘛……”他轻声斥责。“这儿又不是前线……”
“大概听错了。”那卫士长耸耸肩,又继续向前策骑。
突然他又拉住了缰绳。
这次连于承业也听见了。
像是远方打闷雷的声音。可是和雷响不同,那声音是持续不断的。
“什么?……”于承业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那边!”一名卫士指向北面的平原尽头。
于承业跟所有人都看见:地平线上扬起了一股尘雾。
“是什么?”于承业策马到卫士长身边,猛地拉着他的手臂在摇,另一手指向那股烟尘。“看见了吗?是什么?是什么?”
“好像是……”卫士长干哑的声音像呻吟。“骑队……”
“是自己人吧?”另一个卫士高叫。“这儿离州界还有五十多里,贼匪不可能在这儿出现!”
“对呢……”于承业喃喃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多于让部下安心。“是友军,不会是别的……也许是璞和城那边来接应的人……”
“可是……”那卫士长皱眉说:“……自己人为什么不走官道,要走野地?……”
“天晓得?”于承业朝卫士长吼叫。“妈的,说不定他们迷途了,走了远路……”
烟尘极迅速地接近。已经开始辨别得出骑队的影子了,但无法确定是不是官军。
守卫辎重车队的骑兵全部极度紧张。所有官军护卫的眼光都投在于承业身上,等候他发出迎战的指挥号令。
于承业扫视身旁的部下。
这原本应该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千人正在等待他的领导,这许多男儿的命运都握在他手里。
就如将来继承“大树堂”的一次演习。
可是在这个时刻,他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原来,我办不到……
踏着马镫的双腿开始发软。
这段珍贵的时机,就这样被脑袋一片空白的于承业浪费掉了。
骑队已达五百步之距。
最前方的一骑,高高提着一根旗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