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桃是沈明月从江南带回来的丫头,也是活泼爽朗型的,在侯府的时候与碧笙算得是合得来的,两个人这番碰到,定然说了不少八卦。
沈棠点了点头说道,“就去那吧。”
那林子并不深,在这三月末的中午阳光普照下,感觉甚是美好,金玉萱吃了两块糕点垫了垫肚子,便被不远处的海棠花丛吸引,吵着要过去看花,沈棠不太放心,便让碧笙跟了过去,自己则倚在树背上瞧着她们。
这时,忽然从林中传来了沈枫的声音,他带着怒气地说道,“当初非要逞男儿气概,将没有的事都认下了,既然如此,你就该对紫嫣好一些,可你却又去招惹棠儿的丫头,这也就罢了,棠儿也愿意成全你们。如今你娇妻美妾都有了,为何却还要对棠儿念念不忘,还当众念什么‘若问花中谁最香,惟有海棠真国色’,你真当在场的公子中无一人能窥破你的心意吗?这样却要将棠儿的名声至于何地?”
沈棠离言大惊,她的脸色立刻便凝重起来,苏蓦然对她有所好感,这个她是知道的,但若是他如今还对自己留有心思,那么碧痕又算是怎么回事?
她侧耳听去,苏蓦然颓然地说道,“我心中自始自终只有棠儿一个人,你是知道的,但棠儿与我云泥之别,她又岂是我能配得起的?紫嫣爱我至深才做了错事,我又心中不忍,若是我不将这事兜下,那她的名节已坏,到时候如何在林家立足?”
沈枫叹道,“那你为何还要如此冷待于她?”
苏蓦然语气黯然,“我原以为紫嫣与棠儿乃是一父所出,总该有些相似,但紫嫣一丝棠儿的端庄冷静都不曾学到,反而屡次将我母亲气病,她对我母亲那样,让我实在对她爱重不起来……后来她的脾气越发暴躁,只要有一言不和,就打砸开骂,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他缓缓说道,“也就是那时,我遇到了碧痕,她……她是棠儿的贴身婢女,气度姿态颇有几分像棠儿,又温柔敦厚,就像一朵解语花,能将紫嫣撒下的阴霾都驱散,得不到棠儿,能得她的侍女,也是好的。”
这声音低落惆怅,但却似将沈枫激怒,“你自己也知道的,棠儿是你不能够得到的人,更何况如今你已有妻室,便是连念想的资格都不再有了。将棠儿从你脑海中拔除,将这满园的海棠花铲掉,以后再也不许你作什么海棠诗,醒过来吧,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下去,你这辈子就都要毁掉了!”
他将苏蓦然强行拉着离去,只剩下树背后眉头紧锁的沈棠。
“小姐。”温婉的女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沈棠抬起头来,见碧痕尴尬地立在身前,她想到方才苏蓦然的那番话,也不知道碧痕听见了多少,“你……”
碧痕苦笑着说道,“相公的那番话我都听见了,小姐不用不自在,相公对小姐的心思,我都知道的。”
这一声声的相公令沈棠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她眉头微蹙,融了许久,才说道,“恭喜你如愿以偿。”
碧痕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来,她略有些娇羞地说道,“若不是小姐的安排,我如何能……碧痕不是没有良心,不懂得感恩的人,小姐的大恩我不会忘记的。”
沈棠静默一旁,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好,幸得苏府的小丫头寻来说是酒席已开,这才讪讪地与碧痕说道,“快过去吧,莫让二姑母等得着急了。”
这顿饭棠棠吃得如鲠在喉,终于等到了宴毕,对着荣福寻了个借口,然后便带着碧笙离开了柳花巷子苏府。
马车里,碧笙见她神色寡郁,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碧痕她,又说了什么,让小姐您不高兴了?”
沈棠摇了摇头,“大约是我偏执了,总想着将来替你们寻一个好男子,倒不必要多么英俊,有多少钱财,只要本分老实又懂得疼人,还要不纳妾侍,若是找到了这样的人选,我便替你们准备好嫁妆,然后将你们体体面面地嫁过去。”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我还是错了,你们都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该将你们的命运捏在自己的手心,非要你们按照我所安排的路去走。”
碧笙急忙摇头说道,“碧痕姐姐是鬼迷了心窍,这才非要去给苏少爷作妾,可我不是那样的人啊!小姐曾经说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虽然只是个丫头,却也有那样的理想,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多好,若是中间多夹了一个人,那还不如一个人清静地过日子。”
沈棠摸着碧笙的脑袋,颇有些感慨,“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说过一次,你倒是记在了心里。”
忽然,马车有一瞬间的晃动,碧笙探出脑袋,想要探个究竟,却看到车夫身量有些不对劲,她正待出声发问,那车夫转过脸来,竟是严知。
严知冲着碧笙伸出食指,又眨了眨眼,示意她出来,碧笙很是聪慧,立刻便明白了所以然,她笑着对车内的沈棠说道,“小姐,车里有些闷热,我到外头坐会。”
沈棠点了点头,车里的确有些发闷,但她身为小姐,却不好像碧笙那样随意抛头露面,只好将眼睛闭上,养起了神来。
这时,车帘微动,一个暗灰色的身影闪了进来,他张开双臂将沈棠圈在怀中,嗓音略有些嘶哑地说道,“这些天来,可曾想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 拥谈
这声音经日魂牵梦萦,实在是再熟悉不过,沈棠忙惊喜地睁开双眼,见到了一张经过刻意改扮过的脸,但不管他怎样改扮,她却仍旧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甚至他身上的气味,都只属于她心上想着念着的那一个。她本该欢喜的,可不知怎得却没法笑出来,反倒觉得眼睛湿湿烫烫的,眨眼间就流下了泪来,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嗫嚅着说道,“你……瘦了。”
赵誉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沈棠眼角的泪滴掖干,然后将她紧紧地揉进怀里,深深地吸着她脖颈间的清香,绵长而满足,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低低地叹了一声,“你倒是……又长大了一些。”
沈棠听出他故意将重音咬在那个大字上头,不由狐疑地往下看去,他的双臂仍旧紧紧地箍在她的腰间,但正因为箍得太紧,却将上半身的曲线给凸显了出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他间指何处,不由又羞又恼地想要从他的拥抱中逃离出来。
赵誉搂得更紧了一些,他柔声在她耳边说道,“别动,再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这声音太过恳切,又流转着哀怜,让沈棠生不出拒绝的心思,她无奈地叹了一声,便软下了身子不再挣扎,任他抱得越来越紧,哪怕要将她揉碎,他的钳制渐渐地松了下来,但他的呼吸却依旧均匀而滚烫地洒落在她的颈间。
沈棠轻轻扭过头去,看到他靠在她的肩头,已然睡得香甜,那该是有多累,才会在颠簸的马车上那样轻易入眠?沈棠轻柔的手指划过他消瘦的脸庞,抚摸到下颔星星点点的胡须,那该是受过多少苦,吹过多少风,经过多少险境,才能让那样挑剔爱美的人不修边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誉终于醒了过来,他的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我回程之时,一路之上到处都听到那夜宫变时的情景,都说惊心动魄,惊险非常,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每当那时就心急难捺,只想着快点回到京城见你。方才在苏府门外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见你出来,又千辛万苦上了你的马车,本想着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谁料到……竟然没出息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