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玭儿玩儿累了才想起我这个亲娘来,撇下两个哥哥就往我这儿跑。弘替也跟着她过了来,凑到素荷身边儿又是一阵儿嬉闹,看着他俩的感情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招呼过一旁安安静静待着的康儿,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稀奇古怪的想法,“将来姑姑把玭儿许给你做媳妇儿怎么样?”
康儿闻言一下子愣在那里,弘替抢白道,“姑姑偏心呢!为什么不把玭儿许给我啊?”
素荷拧了眉头,嗔道,“小孩子家家的,你懂得什么!”
我低下头饶有兴味地问,“那玭儿呢?”
玭儿瞅瞅康儿又瞅瞅弘替,最终走到了康儿身边儿,“玭儿喜欢康哥哥。”
“呵呵。”看到康儿大窘,我们所有人都笑起来,但我却不知道这样高兴的日子自己到底还能过多久,就让我用往后的岁月来偿还吧,是我欠胤祥的。
回府之后,我的身体正慢慢变得虚弱,每天夜里我都熬着不睡,因为我只要一闭上眼,便会看见兆佳氏那怨恨的眼神,于是我从天黑一直睁着眼到天亮,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整个枕头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允祹在五月二十八日被恢复了郡王爵,可他在这段时间辞去了朝中的一切事务,就整日整夜地陪着我,我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但还是依然自私地享受着他的陪伴。晚上睡不了,白天我就异常疲惫,有时候他和我说着说着话,我就会毫无意识地睡过去,然后再被噩梦一次次地惊醒,如此反复,就像一场没有终点的轮回,而我,已经在这轮回中走失。
“箐儿——”有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一直在呼唤着我的名字,它时而远在天边,时而近在眼前,不停地变换着,快得让我看不见它的踪影。
我试探着问,“胤祥,是你吗?”
“箐儿——”冥冥中似乎有只手拉住了我,它拽着我一直走一直走,我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也不知将要魂归何处,也许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我只是一缕飘渺的游魂。
“胤祥——:”我尖叫着猛然坐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前却是允祹憔悴而满是担忧的脸,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安抚道,“岚儿,你别怕,有我在这儿呢。”
我抚着胸口大口喘气,“还好……还有你在这儿……”
得知我生病的消息,弘历也赶来看我,那时我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跟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临走前曾答应过我一件事。
“弘历——”我叫住他,“好好孝顺你‘额娘’。”
那一刻他的眼里闪过了悲伤、茫然还有不解,不过他终究还是轻轻说出了那声“哎。”他是天子,一言九鼎,我相信,他不会食言的。希望他把对蕴秀不能尽的孝,都如数献给那个替代了她的人吧,我想,蕴秀的在天之灵,一定会看到的。
“允祹,额娘年纪大了,经不起吓,我走之后,你要千万保重……”
“允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儿冷了别忘了加衣裳,热了也别太贪凉,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得多留意着,你也老胳膊老腿儿的了,比不得咱年轻的时候……”
“允祹,我瞧着方佳氏挺好的,额娘不是说她命里宜男吗?而且性子贤淑,不像是那种会恃宠而骄的,到时候多生几个儿子,给我抱来当孙子养吧。”
“允祹,要是将来玭儿长大了没有心上人,就把她许给沈亭渊家的老二吧,这孩子性子好,断不会亏了她。”
“允祹,每年九月初十是八哥的忌辰,你帮我也给蕴秀上柱香吧。”
“岚儿!”他突然出声打断我的话,“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不住,得有你亲自在身边儿提醒着,我才能一切顺遂。”
我闭上眼睛,想把呼之欲出的眼泪憋回去,“我也想再……再说一遍,可是我……我怕我再使不上劲儿了。”
雍正九年三月二十四日辰时,安生年仅四岁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原来在我病着的这段时间里,那孩子也一直高烧不断,允祹今年四十六了,这是他早殇的第四个儿子……
安生葬礼的那天,我的精神相比之前好了许多,菊芳看着我的病情有所起色,还以为是太医的药起了作用,可我却知道自己这是大限之期将近,如今已是回光返照了。
我强撑力气从后面抱住了悲痛欲绝的允祹,“人家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那儿子自然也就是母亲的前世情人了。你这个人啊忒小气,眼里揉不得半点儿沙子,连你福晋们前世的情人都不放过,愣是把你的情敌啊都给挤兑走了。”
我咽了口唾沫接着道,“所以咱们要活着,要好好活着,活个千儿八百年儿的,把咱儿子、孙子、重孙子那辈儿啊都活出来。”
有什么液体在一刹间由五脏六腑一并涌进了嘴里,味道是又咸又涩,吐出来的一大口鲜血,全都喷到了允祹的衣裳上,那血液恣意流淌,像是开出了一朵极尽妖艳的血色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