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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可这杯酒,在张伯驹的手中却显得特别地沉重。

餐前,他已把这一段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陈毅细细说了。到戴上右派帽子一段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似乎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人的错事一般,并告诉陈毅,他们夫妇已应宋振庭之邀,去吉林工作。陈毅耐心地听完,竟什么也没说。

那样子,像是早已知道,又像是根本没所谓,使得张伯驹心下好生奇怪。接着,就开始吃饭了。一上来,陈毅这么好的兴致,先念了半首古人的诗,倒像是方才张伯驹什么也没对他说一般。

他思付着喝那一小杯酒,喝得很慢,很小心。他能够把事情压在心底,但无法让人认为他没有心事。“喂——”陈毅见张伯驹终于把那杯酒喝完,拖长了声朗然一唤道:“这么斯文,这餐饭可就太难过了。我可是个大食家,放开肚皮能灌一整瓶进去,张茜想拦也拦不住!”他一边说一边动手给几个人面前的杯子又斟上了酒,说道:“还在想刚才那件事?想它干什么!人生一世,受点冤枉有什么奇怪。我这个人,对这个看得最开。‘非其罪,虽累辱而不受’,你还怕事情没有弄明白的那一天么?”

“可是……或者是我错了。”张伯驹辩道。

“你?你会反党反社会主义?”陈毅的声音分外地响了:“你们把最最珍爱的东西捐献给了党,给了这个社会主义国家,倒会反党反社会主义?嘿,峨嵋山的猴都不信!”

张伯驹心头一热,握酒杯的手颤抖了。

“我有些话,可能是讲得过头了,比如说……”张伯驹想说明。

陈毅摆了摆手。

“我根本不问那些!”他声音重重地说:“如果我陈毅不知道那些珍贵文物在你们心中的位置,我还不敢这么肯定。你们的事,我在上海的时候就听几个人讲过了。陈毅熟人多,但朋友不多,我这个人从不滥交朋友。俗话说,朋友是半个自己。如果会吹会拍的就是朋友的话,我陈毅的朋友就太多了。人生在世,难得的是诤友、畏友,光能喝酒不行。伯驹先生,你不至于把我看得也那么糊涂吧?”

慧素一动不动,用力忍着眼边的泪水。

张伯驹的心中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共鸣。

这样的话,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了。

在部里,他想解释,却没人相信,因为人们不理解,也因为人们太热爱,太单纯。而在这里,他并没有解释一句,却得到了这样的肯定,换了谁,也会激动的。

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擎着酒杯,猛地往陈毅面前一送。由于过猛,酒泼到了手上,他却一点也没觉察到。“来,喝了这一杯!”他从心底里喊出了声。

感情的第一个浪潮过去了,女人们开始褒贬自己的丈夫,这是她们的乐事,于是,小房里的气氛分外轻松了。

“陈毅同志,这位宋振庭先生,你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么?”慧素见张伯驹一直不问这个问题,忍不住自己问了出来。

陈毅粲然一笑:“给我点儿时间,我也许想得起来。不过,这并不重要。普天之下,好人终是多数。每个人,表达自己思想的方式是不同的,但总会表现出来。”他狡猾地眨眨眼说:“我倒挺佩服宋振庭这个家伙。这叫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也可以叫伯乐识马,慧眼寻人。不然的话,上哪儿去找你们这样儿的人才?就算你们肯去,文化部也不一定舍得让你们走呢。你们,也是名人噢,嘿!”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一连打了三封电报来。他怎么知道我们?”慧素仍旧想弄清楚这个底细。她已经隐隐觉出,陈毅似乎同这个事有什么关系。

“唔,八成有点儿灵性。也许,只是灵机一动;也许,是你们忘了。话说回来,张伯驹鼎鼎大名,又有几个不知道的?”陈毅悠悠地一笑说。

张伯驹却认真,思忖着说:“在东北,我真是不认识什么人,我想了半天,确实没有。”

“那只是没想起来!”陈毅哈哈一笑又说:“那张作霖、张学良,不也是东北的么?一个人,多做点好事,总会有人记着的。这道理很简单,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别看我这个人是共产党,可我相信因果报应。张茜说我这个人得罪人太多,不得好死。可我琢磨,好事也干了不少。将来我死了,有人笑,也会有不少人伤心。”他故意看着张茜说:“别看你对我总是挑毛病,到时候,你比谁都哭得凶。来,吃菜呀,怕不怕辣?”

便是很普通的话,经陈毅的口一说,也显得妙趣横生了。心情开朗了,饭菜也显得格外有味道。这顿饭,吃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饭罢,几个人回到书房,又闲谈了一会儿。看看时候不早了,张伯驹起身告辞。由于此番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每个人都有些伤感。

陈毅从书柜中取出了一轴用牛皮纸包得很仔细的轴画,双手递到了张伯驹的手上,说:“这点小礼物,算个纪念吧。你们到吉林后,安顿好了,再打开。另外,见了宋振庭同志,代我和张茜向他们夫妇问好,就说我很感谢他们。”

张伯驹把牛皮纸包接了,嗓子眼发堵,说不出话来。陈毅又道:“到那边以后,可不能把老朋友忘了,常来信。这几年,我自觉在诗词方面,心心得不少。和你们通通信,多有裨益。我这个人,别看肚里墨水不多,眼光还挺挑剔呢。当今中国的词人,我最喜欢两个人的东西,一个是毛主席,博大宏远,气势咄咄,不拘成格。再一位便是伯驹先生的词,言近旨远,韵律铿锵,字字功夫。到吉林后,可不敢把这支笔扔下哟。人一上了岁数,一旦把笔丢下,再捡起来可就难了。”

握别陈毅夫妇的第三天,张伯驹夫妇便乘火车去东北了。家中的一应事务,托付给老傅照看,却也不必担心。女儿已经大了,能够自理,也已经有了男朋友,是搞考古研究的,人很老实,老两口也很满意。就这样,他们了无牵挂地走了,走向了一片陌生而新鲜的生活。

十四

车到长春,已是傍晚。手忙脚乱地下了火车,一阵北风吹来,两个人都感到了冷。他们还是第一次到东北来,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他们会来么?”慧素帮丈夫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担心地问。上车前,他们已经给宋振庭拍了电报,告诉了他们到达的时间。然而,这种时候,人总愿意往坏处想。

“不一定收得到。快过年了,好多地方都放了假。”张伯驹弯腰提起一只箱子,对慧素笑笑说:“走吧,先去吃点儿饭,我有点儿饿了。反正没什么行李,自己走吧。”慧素觉得有些失望。

因为有许多时候,形式也是内容的一部份。毕竟,现在他们的身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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