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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张伯驹喏喏连声,竟无言以对。当下,勉强答应了到文化部去工作,先当顾问。

又坐了一会,何香凝等人便离去了。临走时,何老把《雪峰图》借了去,说是要让更多的人看一看。送走何老一行人,张伯驹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支笔,呆呆地发愣。慧素知道他有心事,给他沏了一杯热咖啡,放到桌边,便悄悄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他在想到文化部当顾问的事。

每逢朝代更迭,总会有一批这样或那样的“遗老遗少”。前朝为官,新朝又为官,向为张伯驹所不齿。他更欣赏史可法、郑成功,自然还有郑所南。作为一个老资格的国民党人,他应当效忠于谁呢?他这个人,无论干什么,都特别认真,不盲从。一旦决定了,便义无返顾。

他还想看看共产党到底怎么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冰三尺,又怎能赖一日之暖呢?

好多人奇怪他为什么没有走。张学良去了台湾,溥心畲、梁容若,都去了台湾。张大千则去了海外。陈诚1948年底便去了台湾,给他来过信,劝他去台湾,词义恳切,并夸了一番台湾如何好,如何有发展。可是,他连封信也没回。

他也曾想过:共产党得了天下,会和他们这些国民党的人过不去。解放后,共产党一边搞土改,一边搞镇压反革命运动,中间还搞了一阵“三反”和“五反”运动,声势大得很。可是,却没有触及他。相反,把他当作“开明人士”对待。从内心来说,他喜欢现在的这种样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近乎透明,简单,坦率,很少等级的观念,似乎大家都是从老远的地方来,在这儿聚到一起了,彼此之间相敬如宾,没有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人际关系简单、直接。而从前,则复杂得多。那时,每个人都把自己武装了,像一个个圆球。所谓接触,只是那么一点点。礼貌多,真情少。谁也不愿意自己那个球削掉一部分,因为一厢情愿,仍旧只是一个小小的触点。像傅湘那样的人,王樾、张大千那样的人,委实太少了。如今呢,却比比皆是……

或许,真是自己的脑子太旧了?门“砰”地一声开了,女儿闯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爸,有空儿么?”女儿问得突兀。她已经十六岁,十足的大姑娘了,刚刚读高中一年级。

“坐吧。”张伯驹指指旁边的一把椅子。

女儿坐下了,问:“爸,咱们算是什么出身?学校里要填登记表呢?”

“出身?”张伯驹皱眉反问:“问这干么?”

“都要填的呢!”女儿的声音有些发急:“有人说,你是旧官僚,属于资产阶级。”

张伯驹正色道:“官僚?谁?你爸爸是旧官僚?去问你妈,你爸爸什么时候当过官?”

“那……是什么呢?”女儿有些迷惘了。

“算什么都行,就不能算官僚。写上去,人家该说咱们吹牛了。你爷爷,倒可以算个官僚,当过河南督军。你爸爸这一辈子,从来都不想当官,要想当,也早当了。”

“那……算资产阶级么?”女儿认真地问。

“资产阶级?”张伯驹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个么,也算,也不算。咱们家有什么资产呢?抽屉里还有三千多万块钱(当时发行的货币,一万元相当于现在的一元),这所房子,或许能值五千万,就这么多。”

女儿颇有点失望:“终不能算地主吧?”

“不能。”张伯驹摇摇头:“咱们家没有地,一分地也没有,河南老家还有块坟地,一个宗祠。”他想了想说:“你把表放在这儿吧,明天我问问再说。”

“爸,您为什么不出去工作呢?女儿扁着嘴道:”人家的父亲都上班儿的,您……“

“明天爸爸就到文化部上班了,怎么说不工作?”张伯驹不愿被女儿看不起,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信,去问你妈!”

女儿高高兴兴地走了,张伯驹也站了起来,用力舒展了一下筋骨,似乎刚刚丢掉了一些什么,也像是刚刚得到了一些什么,觉得一阵轻松。

许多时候,失去信仰同得到信仰一样,都是一种精神上的飞跃与解脱。

第二天,他真的去文化部上班了。

从此,他的精神找到了新的归宿。

他这个人的特点,是从不轻易决定,也不轻易转变。一旦决定了的东西,便不后悔,而且不再去考虑这决定是否正确,只是想怎样才能把事干好。这一次,他的转变可以说是缓慢的,沉重的,却也是发自内心的。

从这时起,一直到十多年后的“文化大革命”,一直到二十多年后他去世,他的信念便再也没有改变过。

他开始热爱新社会,热爱新社会中的人际关系,热爱蓬蓬勃勃的建设事业。上面布置下来的一点小事,他也是尽心尽力去做,忘早忘晚,似乎比什么都重要。他这个人多才多艺,对美术、书法、文物鉴定、戏剧、音乐等等,都有过专门的研究。在文化部里,他经常会提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抒发一些使人吃惊的见解。他坦白,直率,热情,无所顾忌,把国家的事看成是自己的事,很快,便受到了周围同志的好评。虽然已经垂垂老矣,但他终日想的,是怎样多干一点事情。

事业使他年轻了,他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没有到台湾去。

可是,不久,他的热情便经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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