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张望着医生,双手绞在一起,仿制要把手指绞断般。
“手术很成功,子弹取出来了,没有射中要害,孩子很快能康复,不会有后遗症。”
她重重吁一口气,魂魄此刻才重新回归躯体,小心翼翼轻触笑笑的脸庞,眼泪几乎要落下,“他一定很痛吧?”
“麻药过后会有些痛,小孩子不能多用止痛剂。”
耿绍昀眉宇纠结,胸口隐隐作痛。
笑笑被送进了特护病房,她隔着大玻璃久久凝望,他站在她身后,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曾经梦中无数次出现,每每午夜梦回,抓不住她的轻颦浅笑,他的心就如流沙般,不断空陷。
“小小。”
她回头,“我叫杜惜若。”淡漠疏离,片刻前的脆弱荡然无存。
“惜若,”江雅秋到她身旁:“休息一下吧,等笑笑醒来,你才有精神照顾他。”
杜惜若点一下头,转身走进特护病房对面专配的休息室。耿绍谦看见她进来,迎上前,“笑笑怎么会中枪伤?”
“遇上了绑匪,原本是想向我开枪的,射偏了。”她说得轻描淡写,声音里透出浓浓倦意,两指轻按住太阳穴,“你刚抽了血,回去休息,雅秋,你陪绍谦一起走,守在外面的人大概也累了,另叫一批人来换班。”命令式的语气,江雅秋显然已经习惯,顺从答应一声“是”,拉起绍谦离去。
杜惜若并没有立刻休息,走到窗前,取出一支为女士特制的香烟点燃,却不抽,随意挟在指间,看着烟雾在夜风袅娜升腾,黑色的身影与窗外清凄夜色融为了一体。
耿绍昀望着她的背影,眼前人分明还是朝思暮想的模样,却再也找不到往日熟悉的感觉,“最初的一年,我打探过你的消息,都说他对你很好,又说你们有了孩子。我的确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你过得好,本该为你高兴才对,可是,只要一听到你们夫妻恩爱的消息,我就控制不住嫉妒,那种感觉,简直让人发狂。我决定把你忘了,不闻不问,主动回避一切和你有关的信息。直到江雅秋出事,我忍不住再次派人打探你的消息,得到的答复是你们恩爱有加;后来,看你签署了很多授权文件,以你的个性,如果不是自愿,就算他杀了你,也不能逼你签下字,何况他不敢杀你;我以为你受他迷惑,昏了头,所以……”他顿一下,艰涩说:“我不知道笑笑是……”
她轻笑一声,仍然背对他:“你在向我解释吗?不必了,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
“不,不是向你解释,更不是为自己开脱,有些事情,你有权力知道。”他缓缓坐进沙发里,感觉十分困乏,慢慢点上了一支烟,“我曾经答应过杜世伯,如果你嫁的人不是我,一定要代替他,把你培养成一位优秀的继承人,很惭愧,我没有能力做好这件事,所以,让沈嘉恒来做!”
杜惜若终于回头,静静看着他。
“江雅秋出事后,你签下了一系列不合理的文件,我知道你并不笨,既使一时昏了头,迟早总会看穿假相,而沈嘉恒不可能轻易放手。他暂时不敢动你,我只要确保你性命无虞,其他的——,”他无声叹一口气:“我必须狠下心不作过问,每每于心不忍时,我就对自己说,我不可能庇护你一辈子,现在让你受一些苦,总强过他日杜氏江山易姓,你成为弃卒,丢了性命。”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磨练一个人,我回来,是要确保让你亲自出席杜氏的股东会和董事会,而不是继续由沈嘉恒代理。我以为自己算准了一切,唯独漏算了笑笑的存在。”
她看他很久,突然笑:“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是吗?你一定不会失望。”
“看见你和笑笑,我就后悔,我又做错了,小小,对不起,我该怎么样,才能弥补你们母子?”
她重复:“我叫杜惜若!”从容正视他:“笑笑姓杜,大名杜承邺,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不存在弥补的说法。”她对他无怒无嗔,波澜不惊,这样的冷静让他心寒,仿佛他于她,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他沉默注视她,她的容颜没有改变多少,柔美如昔,只有线条分明的唇角多了几分凌厉。恍然间,他似乎看见往昔那个清丽的快乐少女:“你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神是不是很忧郁?”“是不是很哀怨?”却分明是眉稍含笑,双眸顾盼生辉。经历了怎样的磨难,让明亮的眼眸蒙上寒霜,冰冷而锐利?
她睡下眼帘,掸去烟头上老长一截烟灰:“傅传玉和沈嘉恒是什么关系?”
“傅传玉是沈嘉恒母亲散多年的妹妹。”
她微眯一下眼,眼神显得冷酷:“原来是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当时,我母亲没有恢复语言功能,我自己则是大脑一片混乱。到了纽约后,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感觉事情蹊跷,才作了一番调查。只那个时候,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她默不作声,过一会儿,才问:“听说你把傅传玉踢出了杜氏集团,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跟随你父亲多年,以现有的财产足以奢华的过完余生,何况,她还持有杜氏集团的股权。安享晚年应该没问题。”
杜惜若抿唇淡笑,“这就好,没有被气死就好,我可以放心了。”神情冷峻,连笑容里也渗着丝丝寒意,陌生得可怕。
他觉得悲哀,明眸蒙尘,有多少是他的罪责?
她躺进沙发里,闭上眼睛,表明已经没兴趣继续谈话,大概太疲倦了,她一躺下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