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竟真的转身,拿起桌上一只毫不起眼的青布包袱,便要向门外走去。行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救下的不是当朝丞相的独子,而只是个寻常路人。
“姑娘留步!”李逸尘急忙出声,因动作稍急,引动内息,顿时咳嗽起来。
沈千凰脚步微顿,侧身回首。
“姑娘救命之恩,岂可如此轻慢。”李逸尘喘匀了气息,苍白的脸上因急切泛起一丝潮红,“还请姑娘在府中稍作盘桓,待家父回府,必当重谢。况且……在下体内余毒虽清,伤势未愈,还需仰仗姑娘医术。”这话半是真心挽留,半是试探。这女子太过神秘,医术高超得不可思议,行止气度更非寻常医女,他不能就让她这样离开。
沈千凰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就在李逸尘以为她要拒绝时,她却轻轻点了点头。
“可。但我每日只辰时前来诊脉换药,其余时间,勿扰。”
留下这句话,她不再多言,拉开房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庑转角。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一种孤绝的意味。
李逸尘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半晌,才缓缓靠回引枕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滑腻的锦被,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女子沉静的眼眸,和“青凰”二字。
青鸾为信,凤凰于飞。好名字,却也……好疏离。
沈千凰走出“清晖苑”,并未立刻离开丞相府。管家李福早已得了吩咐,恭恭敬敬地将她引至府中特意为她准备的一处僻静小院“听竹轩”,一应物品俱全,侍女仆妇侍立廊下,低眉顺眼,训练有素。
她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关上房门。
房间陈设清雅,窗外果然有片小小的竹林,晚风拂过,沙沙作响,更显幽静。沈千凰走到窗前,推开支摘窗,望着天边最后一抹褪去的残霞,脸上那层平静的伪装,才一点点剥落,露出其下深沉的冰冷。
李逸尘醒了。计划的第一步,算是稳稳踏出。
救他,自然不是出于慈悲。前世,这位丞相公子便是在这个时间段“病逝”的,死因蹊跷,引得老丞相悲痛欲绝,不久也郁郁而终,丞相府一脉由此凋零,太子萧景琰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制衡。如今看来,前世的“病逝”,十有八九便是这场“牵机”之毒。
她改变了他的命运,也就改变了丞相府的命运。李相爷的感激,李逸尘的性命,都将是她未来棋盘上重要的筹码。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事,“青凰”这个名字,以及她神乎其技的医术,将不可避免地被推到某些人眼前。
比如,她那“温婉善良”的好妹妹沈千柔,以及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萧景琰。
沈千凰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她几乎能想象,当沈千柔听到京城突然出现一位神秘医女,竟能解“牵机”之毒,救活丞相公子时,脸上那副温柔面具下会是何等错愕与不安。而萧景琰,那个疑心极重、惯会算计的男人,又会如何揣度这位突然出现的“青凰”?是疑心为哪方势力新招揽的奇人,还是……干脆起了招揽或除之后快的心思?
无论哪种,都好。
水浑了,鱼才会动。她这条“死而复生”的鱼,才能在一片混乱中,悄无声息地,咬住仇人的咽喉。
夜色渐浓,吞没了最后的天光。沈千凰就着房中烛火,从青布包袱中取出几样不起眼的药材,开始慢慢捣制。动作熟练,神情专注,仿佛只是在进行每日必做的功课。
竹影婆娑,映在窗纱上,如同蠢蠢欲动的鬼魅。
听竹轩外,丞相府恢弘的府邸在夜色中沉默矗立,飞檐斗拱如同蛰伏的巨兽。而更远的皇城方向,灯火渐次亮起,勾勒出那天下权力中心的轮廓,辉煌之下,暗流已悄然涌动。
她回来了。
游戏,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