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用工具钳剪断栅栏上最锈蚀的几根钢筋,挤了出去。空地尽头立着一块倒伏的牌子:“样本分析中心——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牌子上的字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
就是这里。
分析中心的主体建筑是一栋三层小楼,外墙的水泥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户玻璃几乎全部破碎,大门用铁链锁着。楼侧有一排平房,屋顶已经坍塌。
秦云绕着建筑走了一圈,发现楼后有一个向下的混凝土楼梯,通往地下室入口。入口的铁门虚掩着,门锁被撬坏了。
他推开门,一股陈腐的空气涌出——混合着霉菌、化学试剂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腥味。门内是向下的台阶,深处一片漆黑。
秦云打开手电。光束切开黑暗,照亮了台阶和两侧斑驳的墙壁。墙上曾经刷过白漆,现在布满了水渍和霉斑。他数着台阶往下走——十二级,来到一个平台,前面是一道厚重的金属门。
门上有密码锁,但锁盘已经被人为破坏,电线裸露在外。门缝里透出微弱的气流,说明里面不是完全封闭的空间。
秦云用力推开金属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中传得很远。
门后是一个大约两百平米的空间,挑高四米左右。手电光束扫过,秦云愣住了。
这里不是他想象中的档案室或仓库。
房间两侧立着两排高大的玻璃圆柱形容器,每个直径约一米,高两米半。容器里充满了浑浊的淡黄色液体,液体中漂浮着——
人体。
秦云的手电光束颤抖了。他走近最近的一个容器,玻璃表面布满灰尘,但能清晰看到里面的轮廓:一个成年男性,全身赤裸,蜷缩在液体中。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可以看见皮下的蓝色血管。面部五官清晰,眼睛紧闭,表情平静得诡异。
容器底部连接着管道和电线,顶部的仪表盘早已停止工作。容器侧面贴着一个金属标签,上面的字迹还能辨认:“样本07号,采集日期1998。11。3,神经融合度评级C-”。
秦云后退一步,手电光束扫过其他容器。一共十二个,每个里面都有一个“样本”。有男有女,年龄看起来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所有人都保持着胎儿般的蜷缩姿态,像沉睡在羊水中的婴儿。
房间中央有一张手术台,台面锈迹斑斑,但还能看到固定肢体用的皮带扣。旁边的手推车上摆放着各种手术器械——骨锯、探针、牵开器——全都生锈腐朽。
墙边的文件柜倒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秦云捡起几页,手电光照在泛黄的纸面上。
“神经接口植入实验日志……日期1998年9月17日……样本03号出现严重排异反应,脑电活动停止……”
“融合度达到B级的样本可维持基础意识活动,但自主神经功能退化……”
“***副主任提出终止实验,被否决。上级指示继续推进至第三阶段……”
秦云的手在颤抖。他继续翻找,找到了更多文件:实验方案、数据记录、会议纪要……还有一沓照片。
照片上是活着的“样本”。有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有的坐在轮椅里,眼神空洞;还有几张是集体照——十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站在分析中心楼前,表情麻木。照片背面写着名字和编号。
他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看到了鼹鼠。年轻许多,但那双眼睛不会错。他站在第二排最右边,脸上没有笑容,左手腕已经缠着绷带。
还有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戴着眼镜,正在检查一个“样本”的神经接口。女人胸口别着工作证,上面的名字是:“沈静”。
沈雨的母亲。
秦云蹲在地上,一张张翻看这些被尘封的证据。二十五年前的真相在这些纸张和照片中逐渐拼凑起来:青林矿难后,七名重伤员被秘密转移到这里,成为第一代神经接口实验体。实验目的是开发人机融合技术,但手段极端,伦理尽失。大部分实验体在过程中死亡或丧失意识,少数“成功”的样本也付出了巨大代价。
***是实验的初期参与者,后来试图揭露真相,被杀。沈静可能也发现了问题,她的“意外死亡”恐怕并非意外。
而鼹鼠——他活了下来,带着实验留下的伤疤和秘密,藏了二十五年,直到今天用生命传递出这张地图。
秦云把所有关键文件整理出来,塞进外套内袋。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玻璃容器,手电光束依次照过每一张沉睡的脸。
这些人曾经有名字,有家人,有生活。现在他们只是编号,浸泡在防腐液里,被遗弃在这个地下房间。
“我会带出去。”他低声说,不知道是说给这些“样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一个金属盒子,掉在手术台下面。秦云弯腰捡起,盒子上有锁,但已经锈坏了。他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还有一个小型移动硬盘。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沈静——实验观察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