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一张,路曦记得,是他在太阳底下和赵修齐一块儿打球的照片。那天她正好在场,原本是想拍一朵长得特别像花的云,可正好看见他跳起扣篮,不知怎的,手和眼睛就歪了方向,拍云变成了拍他。
路曦觉得自己没有认为照片里的盛之行有多么帅气,或许只是他投篮的动作行云流水了一些,又或许只是拍下的阳光实在正好,所以她才没有舍得删除,还截去了角落赵修齐的衣角,把剩下的部分当作了他的来电头像。
这样他打电话来找她的时候,她的心情也能好上不少。
那之后不久她就跟着路宏江还有吴静萍出了国,跨国电话不好打,所以互相联系的方式就变成了发信息。他在盛康外比剪刀手笑得灿烂的照片,路曦在相册里存了很久。回A城的那一天,她坐在机场候机,就正好把它换作了新的来电头像。
——“那不是发给你看的吗?总不能让你也一块儿不开心吧。”
他是这么说的,她也这么相信,但现在看着,却好像什么都不一样。
路曦没有接电话。
铃声再一次停了,盛之行的头像也再一次暗了下去。
她低下头,手心空空的,指尖却有细细密密的疼痛。
是做纸雕弄出来的伤口。
路曦就又想起她学做纸雕的这些日子。
她其实很少动手做什么,读了这么久的书,抬起手,不是吃饭就是写字,空余时间想做点别的,还得经过吴静萍的同意。她也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喜欢精品首饰,在以前亮闪闪的小玩意备受追捧的时代,她的房间里摆满的却都是书本和试卷。除了睡觉时常抱的玩偶抱枕,其他床头颜色各异的东西,都是盛之行不知道从哪儿弄来送给她的。
他确实送过她很多东西。
在每个月只有四五块零花钱的小学时代,他甚至攒过一个学期的钱,在她过生日的时候送来一个超大的彩虹棒棒糖。
路曦整整吃了三天。
吃到腮帮子都酸了,吃到嘴唇都磕疼了,吃到吴静萍抓着她一早一晚地刷牙,才终于结束了天天吃糖的生活。后来剩下的那根棒棒也不知道丢去了哪儿,她是想保存起来的,好向盛之行证明,她的确实实在在吃完了。
吃棒棒糖跟学习不太一样,那是甜中带点艰难,想放弃又不舍得,路曦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体验了,而最近学做纸雕,这样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伤了很多次手,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纸皮割过指头肉的不经意,初时没什么感觉,沾了水,出了汗,就一阵往里钻的涩。路曦也不敢用创可贴,就怕在家吃饭被吴静萍看见。
所以她只能干忍着。天气炎热,伤口疼是疼,但是愈合得也快,结了痂的小疤躲在肉里,不仔细看就看不见,只有碰到的时候才有感觉。
路曦本以为伤口已经好全了。
今天她取了纸雕,拿了蛋糕,打了电话,过程中没有感觉到一星半点的疼痛,可就是这一模一样的步骤重新回溯时,她居然开始觉得疼了。
原来那些伤根本没有好。
天渐渐黑了,路曦的手机被打到没电——大概是没电了,她也没去看,反正后来没有声音了。她从地上到了床上躺着,眼前是窗户,看着看着,睡意就慢慢袭来,脑袋里想的乱七八糟的事也就到这儿断开了。
只是有些哀怨还留存着,在睡前一刻,和记忆一起藏在浸湿的枕头里。
“骗子。”
第二天路曦是被吴静萍叫起床的。
她睡到了快中午,早饭错过了,不能再错过午饭,吴静萍敲了好半天的门,见没人应,就直接进来喊人了。
路曦醒过来时眼睛微微肿着,什么都看不清,却下意识地往手边瞟了一眼,手机屏幕还是黑漆漆的,表示它仍旧是没电状态。
“西西?”吴静萍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先是瞥到了皱巴巴的枕头套,继而睁圆眼睛往路曦脸上瞧,这不瞧不要紧,一瞧吓一跳,她连忙抬起路曦的下巴,“你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她边问边捧起路曦的头,左右看了好半晌,直皱眉头:“怎么了,西西?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路曦摇摇头。她嗓子有点哑,刚开口发不出声,咳了咳,才应:“我做噩梦了。”
吴静萍没有怀疑,松了口气放下心:“做噩梦没事,醒了就好。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晚。来,收拾收拾起床吧,饭菜都快凉了。”
路曦抓着被子:“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吴静萍不同意,“你早饭都没吃,肚子空了一晚上。还有昨天,我听你沈阿姨说了,你不是去给之行庆祝生日了吗?怎么回来那么早,还一进屋就不出来了?”
“嗯……”路曦不想回答,敷衍着转移话题,“妈,你帮我把充电器拿过来一下……”
吴静萍左问右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叹了口气,干脆也不说了,帮她把手机插上了充电器,起身离开:“快点洗漱完下楼,我跟你说啊,这午饭必须吃。”
路曦半靠在床头边,手机开机后一连振动了好几下,一条一条的信息窜上来,全是红色的未接来电。
来自同一个人。
其中还夹着另一个人的消息,是蛋糕店老板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