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又黑又直,齐齐的刘海刚盖过眉毛,她扬了下眉,眼皮上的颜色一下散开。
她说:“我不觉得我是画家。”
姜暖瑜点了点头,等着她的下文。可好几秒钟过去,余淼都没再说话。
意识到她的这轮表达已经结束,姜暖瑜开口,将话题继续下去:“你不认为自己是画家的话,那我可以知道,你是怎么定义你画画的过程?以及,你怎么定义你的作品?”
“我画画,就是……鼓捣颜色?”余淼语气有些不确定,“我的作品……就是我鼓捣出来的一堆颜色?”
余淼回答得很认真,一条一条的,但答案却显得不那么按常理出牌。
姜暖瑜愣了半下,默默把采访提纲推到了一边,笑着问:“那你为什么想把今天的拍摄安排在户外?”
“因为我没在户外拍过……呃——”余淼歪了下头,问,“这算什么?艺术照?”
姜暖瑜笑了,也不较这个真儿,说:“也可以这么叫吧。”
“噢。那就是因为我还没在户外拍过艺术照。”
“就这么简单?”姜暖瑜问。
余淼又抬了下眉毛:“这算简单吗?那复杂的是什么样?”
姜暖瑜说:“我以为像你这样有艺术感的人,选择户外,是因为有一些特别的想法或者概念想传达。”
余淼扯了扯嘴角:“那……还真没有。”
姜暖瑜笑,又问:“你是怎么开始用电子设备画画的?是觉得电子艺术,未来会是个有潜力的发展方向吗?”
“不是。”余淼坚定摇头,说,“我就是觉得随意调配屏幕上的颜色、比例,然后把它们变成我想要的某种样子,很有意思,很好玩儿。”
“在用电子设备进行创作前,你在纸上画了多久?你的专业也是相关的吗?”
“我就只在ipad上画。”
余淼停顿了一下,见姜暖瑜还在等着回答,她才补充:“我是土木工程专业的。但还没毕业,大三。”
这反差实在太大,姜暖瑜吸半口气到嘴里,眉梢微挑起来,随后叹笑道:“出乎意料。很特别。”
在艺术馆时,姜暖瑜大多数时候的笑容都是微笑,很亲切亲和,却感觉和真实的情绪隔了一道屏障。但余淼发现,她这次的笑容不太一样。
她笑起来很好看,唇角弯弯的,露出牙齿两边的一点点颊廊,连眼睛仿佛都在发光。余淼被她此刻的笑容感染,也跟着抿起嘴巴笑了。
说话间,服务生端来了咖啡和甜品。姜暖瑜趁机把桌上的提纲塞到包里放到了一边,又把正在录音的手机往靠里面挪了挪。
她一抬头,就见余淼手肘撑在桌上,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你没打高光,”余淼仔细地打量她的脸,“那你皮肤真的很好诶。”
她的注视和夸奖都相当直白,姜暖瑜稍稍愣怔一瞬,客气道:“谢谢。不过我今天有化妆的。”
“不不不。”余淼并不认同她的谦虚,“是那种光泽感。我知道你化妆了,但我的意思,和你说的化妆关系不大。”
面对这份执意的夸赞,姜暖瑜只好大方接受:“谢谢。”
见余淼感兴趣,她便顺着妆容的话题提起:“你今天的眼妆很特别,这样的色彩搭配,也是你鼓捣的成果吗?”
余淼往嘴里送了一勺蛋糕,嘴巴顺势抿掉勺子上的奶油,又用舌尖舔掉唇上的残留,点头:“嗯。”
咽下食物后,她说:“上周我看了一个纪录片,里面有蓝孔雀。”她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雄孔雀求偶的时候会把尾巴打开,羽毛上有很多像眼睛一样的图案,颜色特别漂亮!所以今天化妆的时候,我就试了一下那套颜色。只不过这次不是在屏幕上鼓捣,是在我自己脸上……”
借由这个话题,余淼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从她画的第一幅画,到第一次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作品的初衷,再到她因此在学校成为一个“网红”的有趣的、奇葩的经历,甚至连和采访主题完全不沾边的学习、生活中的大小琐事,她都侃侃而谈。
余淼似乎不太在乎常规的社交礼仪,她会在介绍自己的美甲时,突然抓起姜暖瑜的手,拿到眼前仔细观察她的指甲;她也会问起姜暖瑜的工作和生活,话语里面没有窥探,只有单纯的好奇。
而无论谈及什么话题,姜暖瑜都很认真地对待。她也抛弃了常规的采访流程,用一种另类的方式,配合着余淼的节奏,尽力与她进行“无门槛交流”。
与此同时,姜暖瑜也没有忘记在对话中捕捉那些在成稿中有价值的部分。好在余淼的分享虽然细碎,却足够新鲜特别,后续可写的东西也不少。
这场采访持续了一个多快两个小时,第二轮咖啡都已经快要消耗完,余淼还没有想走的意思。
冬季太阳落山早,窗外的天色开始暗下来时,姜暖瑜终于借此礼貌结束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