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内人影绰绰,隐约可见几位女郎,个个生得毛施淑姿,莲脸含笑,身着襦裙,正凑在一起有说有笑,也有阖家出游的,一家三口围坐舱中,满是闲游的惬意。
远处的拱桥上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的卖货郎摇着拨浪鼓穿桥而过,有站在桥上欣赏着烟波浩渺美景,携手同游的眷侣,桥栏下也有卖杂耍的,周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前来迎接她们的驿丞,引着她们往岸边画舫走去。
这水驿并非寻常驿站,原是专为四品以上的王公大臣与皇室宗亲设的游憩之所,等级极高。里头有驿丞领着仆役照看马匹、看守车辆,一应杂事皆由内人打理,从不用外头的闲杂人等插手。
华若显然是熟门熟路的,她快活跑在了驿丞前面,径直钻进了那艘外观流金溢彩,瞧着就极尽奢华的画舫里。
羽涅与华姝走在后面,她们身后是一路几乎无言的顾相执。
华姝和她并排走着,明显有话要跟她说。
羽涅只顾着观赏风景,没注意到身边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单是望着岸边这一派景致,她终于彻悟,为何从这里回到怀远的人,都会将此地称作“天上仙宫”。
“华晏……”赵华姝最终按捺不下自己心中愧疚,她轻声叫她。
羽涅闻声,侧眸看她:“嗯?”
赵华姝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眸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刚要溜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被怯懦拽了回去,堵在喉头。
跟在二人身后的顾相执,目光落在赵华姝绷紧的背影上,没有出声阻拦。就像当初,他隔着一层窗纸,听她将他深埋心底的身世,一字一句说给崔太嫔听时那样。
听之任之。
如果她要向赵华晏忏悔,说没想到会因为逃离和亲,反而害得她身陷囹圄,说出是他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也无所谓。
坏人,他来当就是。
“姐姐如何不说话?”羽涅不解看她。
赵华姝最终还是没说出道歉的话,她笑了笑,说:“无事,华若在等着我们,你我也快点过去罢。”
“嗯,好。”羽涅没察觉到其他,欢快加快了脚步。
画舫离岸尚有丈许距离,唯靠一块窄木板搭成通路,架在船岸之间。
顾相执身为众人中品阶最高者,先一步踏上木板,身姿稳如磐石立在中段,伸手护持着她俩一一登船。
羽涅让华姝先走在前面。
她见着华姝望了他一眼,才把手搭上去。
顾相执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避着她,眼睛始终垂着,冷漠得很。
轮到她上去时,她倒无半分扭捏,手径直一伸,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借着他的力道,踏上木板。
触及他的皮肤时,她似乎被冰了一下,不由脱口而出:“顾少监的手怎的这样凉?”
这话来得直白突兀,周遭众人皆是一愣,连顾相执自己似乎都怔了一下,仿佛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率将这话宣之于口。
片刻寂静后,他从容行了一礼,神色间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沉,仿佛方才瞬间的怔忪,不过是旁人眼花看错。
他垂眸避开她讶异的目光,指尖在袖中悄然蜷了蜷,被她触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暖意,与他惯常的寒凉形成奇异的对比。
他语调平稳如旧,听不出半分波澜:“让公主见怪,微臣常年如此。”
羽涅听了,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