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决心,那是以自身为祭也要达成目标的决然。
紧接着,她敛了敛眸,决定把最后那层担忧也说出来。
她徐徐道:“我做的这件事,若是将来,你我真有刀剑相向的那一天,我,不希望你为难。”
御马监乃是天子嫡系中的嫡系,赵云甫对他更是器重有加,先前虽因小过暂贬,旋即官复原职不说,为示弥补,更赐下城南一座规制极高的宅邸给他,恩宠可见一斑。
在满朝文武眼中,谁都有可能背弃天子,唯独御马监不能,唯独他顾相执不能,也不该。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界碑,立在了两人之间。
她提前赦免了他未来可能对她挥刀的责任,却也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关乎立场的界限。
顾相执想说甚么,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是断然否认这种可能性,还是承诺绝不会与她为敌?
无论哪一种,在此刻说出来都显得无比苍白,甚至虚伪。
他薄唇紧抿,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就在这时,宋蔼步履匆匆自宫门方向而来,见到羽涅,立刻敛衽行礼,语气急切:“殿下,一位崔姓道长已在馆中等候您多时,请您速回。”
这个崔姓道长,羽涅一听就知道是崔妙常来了,她顿时面上一片欣喜。
转而,她看向沉默伫立着的顾相执,顿了下,言道:“顾少监,今天你我先说到此处,我刚才说的,你可当真,也可不当真,我宅中还有重要的客人,先先行移步。”说罢,她朝他微微颔首。
顾相执默然还礼。
她不再多言,再看了他一眼后,随即转身登上等候在旁的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那道一直凝注在她背影上的目光。
站在原地的顾相执,望着马车辘辘远去。
宫门外的风掠过,吹动他绯红的袍角,吹不散他内心的沉沉的思绪。
见状,梅年走上前来,不解道:“大人,您说,公主殿下方才说的,都是甚么意思啊,甚么刀剑相向不相向的,您和公主吵架了吗?”
那道望向马车消失处的视线缓缓落下,他眸底地波动已悄然敛去,只余下一汪深潭似的静寂,仿佛能吞噬所有。
他并未回答梅年的问题,只是转身,默然朝着自己马车的方向走去。
跟在他身侧的梅年,忍不住继续小声问:“大人既然找到了她,为何不告诉她,你们幼时便订过娃娃亲,告诉她,您这些年一直在找她……”
“梅年。”不等梅年话说完,他打断他,语气冷硬:“不要多管闲事。”
他很少这样,梅年知道自家主人不想听这些,于是噤声,不敢再言,只是脸上仍带着几分替他不平的郁郁之色。
顾相执不再理会他,继续独自走往前走着。
或许是上天注定罢。他身有顽疾,非长久之相。一个连自身健康都无法掌控的人,有何资格去攀扯她的人生。他如今又是宦官,纵然曾有过婚约,他也给不了她完整的,应有的夫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