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顾相执为此事耗费不少心力,若轻易弃之不用,总归来说不好。
因此,在卢近侍奉命赶来之前,她仍决定向桓恂说明自己心中所想。
说不必再劳烦卢近侍奔波,毕竟顾相执早已备下这块难得之地,要是另择他处,不是辜负了对方苦心。
桓恂得知她心中难处,了然一笑,并未多加强求,另要她重新选。
就这样,墓地定在了顾相执选的地方。
起灵当天,天光大好。
阿悔本在建安没有认识的几个人,他的葬礼,送葬的人并不多。
桓恂、顾相执、萧成衍几个人都到了,外加泓峥馆六七个奴仆,稀稀落落,勉强凑成一行送葬的队伍。
只不过半途顾相执被常虞山派来的人匆匆叫走,他因而不得不离开。
出殡时,羽涅将仪仗减了又减,弄得很低调。
萧成衍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宫外一些大臣向赵云甫递了折子,弹劾她“不顾体统、僭越礼法,为一宦奴兴师动众,全无皇室风范”。
若按她前两天的性子,这些流言蜚语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既决定送他,就不怕旁人指摘。
她原想将这场葬礼办得风风光光,让她的小师兄可以走的更安心些。
可最终,她选择了收敛。
这样的收敛,倒不是因为她怕那些人弹劾她才会如此。
而是她既然答应做赵云甫的眼线,她想,一个任性妄为,授人以柄的“棋子”,会让赵云甫这样的天子不放心。
此时此刻,她越是悲愤张扬,就越容易失去皇帝的信任。
她不是怕了,而是懂了唯有先藏起锋芒,才能在这盘棋上继续走下去。
只有能走下去,她才有可能在未来,为所有受尽压迫屈辱的人斩开一线天光。
她看着黄土一铲一铲落下,慢慢将装有阿悔的棺木一点一点吞没,垒成一个土丘。
宋蔼将其余奴仆遣了回去,唯有他几人留在原地。
山坡上起了风,太阳不知不觉移动着。
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快要够到那座新坟。
她终于挪动僵硬的腿,走到石碑前,指尖一遍遍描摹阿悔的名字。
桓恂跟萧成衍二人都注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宋蔼提前备好的马车。
桓恂坐在谢骋提前备好的马上,跟着她的马车一块儿回到泓峥馆。
马车另一侧,正是萧成衍,以及随从韩介。
送她回到泓峥馆,桓恂下马与她道别。
言罢后,他将卢近侍留下处理后续未尽事宜,随即翻身上马,与谢骋一道赶回机衡府。
府中尚有要务亟待处理,拖延至此刻已是极限。
听着马蹄声渐远,静立于门外的萧成衍,目光短暂追随桓恂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转而若有所思看向身侧的羽涅。
于这场丧事之中,他已隐约察觉出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同寻常。
而这种不寻常,更多是从桓恂身上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