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终于从云缝里探出一点,光线仍旧淡,却比一早要活泼了许多。照在木牌上,能隐约看见木纹里一道道细小的年轮。
“现在,你算是我们里川村的人了。”老人说。
苏野看着手里的牌:“从捡回来的那一刻起,不就是了吗?”
老人笑了一下,笑意不深,却真诚:“口头算不得。牌在手上才算数。”
两人沿着土路往回走。
路过村东时,有几户人家的妇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有的只是看看,有的点点头,有的冲老人打个招呼:“刘叔又去地里啊?”
老人一边应声,一边顺口介绍:“这是苏野。住村口那间屋。”
有人“哦”了一声,视线在苏野身上稍停,没显出敌意,也谈不上热络,只是多认了一个人。
走到阿杉家门口时,阿杉正蹲在门槛边洗菜。看见两人,她赶紧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刘爷,哥哥。”
“菜收到了。”苏野说。
阿杉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好吃吗?”
“好。”苏野点头,“谢谢你娘。”
门里传来一个女人略带疲惫的声音:“既然说好吃,下次你来帮我挑水,我再给你菜。”
这话听着像玩笑,又带一点试探。
老人接话:“挑得动,你就让他挑。”
女人在屋里哼了一声:“那倒也是。”
气氛短暂地轻松了一瞬。
离开村东,重新走回荒地时,太阳已经爬得稍高一些,云层被顶出了一条细细的亮边。荒地在光线照耀下,看起来没那么阴沉了,但仍旧严肃。
老人看了一眼那条已经被清出两段的沟渠,语气依旧平淡:“地,认你一半了。”
苏野握了握手里的木牌,看向沟渠:“另一半呢?”
老人把木杖往地上一顿:“看你明年有没有粮。”
说完,他挥了挥手:“去忙你的吧。我今儿得进山一趟。”
“进山?”苏野问。
“看看水。”老人简单回答,就此别过。
他的背影很快被山路另一端的树影吞没。
荒地前,只剩苏野一人。
他把木牌收进怀里,走到沟渠边,重新握紧了镰刀。
太阳在云层后面移动,光线缓慢地扩大一点范围,把沟渠的线条也照亮了些。
风吹过,草浪起伏。
苏野抬眼,看着眼前这片土地。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不只是住在村口的一间木屋里。
他和这片土地,有了一根看得见的线。
这一线,轻的话,是活路。
重的话,是命。
苏野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将镰刀的刃再一次压进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