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柱落于东方,一位清癯瘦削,面带病容的男子飞身而入,正是初入春城时为众人篆刻身份牌的寒山君,李珏。
刚登上柱,还没来得及坐下,他便抄起一筒竹卷,直直砸向谢看花,厉声让他停手,这声呐喊传遍春城。
第三日,天柱落于西方,一位身着白龙服,披着鹤氅,蹀躞带上悬横刀,足蹬皂靴的女子打马而出,行至天柱下,她踏马而起,飞身于柱,却并未坐下,而是手扶刀柄,身影挺拔,直立其上。
登时有人认出,这是效命于人皇身前的第一女官,慕容秋荻。
三日,天幕近乎全黑,唯余南方留有一片光明地,城内不少百姓都涌入其中,惶然望向这即将吞噬而来的暗色。
夜幕中,林斐然站立于钟楼之上,极目远眺,面色沉静,风吹过,却不可撼动她分毫。
每每有天柱落下,她都会到此处观望,柱下涌出的灵光纵横交错,如同卯榫相合般嵌刻一处,这几乎更让她确认,阵法将成。
天幕之上,太阳也逐渐变换,光华未减,却从灿烈刺目变得清明柔和,由日转为了月。
这几日少有人外出,修士都在准备即将到来的飞花会,百姓聚在城南不愿行动,像林斐然这般出行探查之人虽有,却并不算多。
是以她见到钟楼下匆匆行过的两人时,不由注目看去,二人似是兄弟,一大一小,大的或许十六七,小的或许八九岁,均身披斗篷,步履匆忙。
她纵身跃下,结印生光,为二人引路行至城南。
小童脚步微顿,立即回身拦至少年身前,少年人却岿然不动,包裹得严实,只侧目看来。
小童细细打量过她,又见四下亮起无害之光,心中了然,便收了手,并指行了个道礼,脆声道:“多谢道友引路,不过我二人亦是修士,好意便心领了。”
他抬起头,面容彻底暴露在光亮下,林斐然瞳孔骤缩,眼皮乍跳,手却落到腰间长剑上,缓缓压下,似是要将这份激荡的心绪按回。
“原来如此,是我多事了,叫二位见笑。”她声音沉缓,并无异样。
小童点头倾身,眉间一点朱砂晃过,只道:“无事,道友心善罢了,我二人还有事,便先行离去。”
语罢,他们匆匆离去,林斐然看着道童背影,口中浊气缓缓吐出。
她初到妖界时,有一道童于婚宴上大闹,手持一柄青锋剑,毫无缘由地要置她于死地,后被如霰一枪穿眉而过,钉死当场。
当初死不瞑目的道童,如今竟又活生生出现!
林斐然压下试图追踪而去的心,停留片刻,回身往居住的客栈而去。
……
当晚,林斐然回到住所,将观望所得尽数告知如霰,独独隐去了道童一事。
“密林之外,层云之间,似有一层帷幕落下,所过之处,万籁俱寂,想来这便是阵法启动之景,帷幕拂过城内时,定有大变。”
她从芥子袋中找出一根灵缚绳,系于双方腕间:“我敢保证,如你这般压境入内之人,只多不少,未免意外发生,我们还是绑在一处更好。”
如霰看她一眼,晃了晃腕上长绳,伸手解开,又在她不甚赞同的目光中唤过夯货,将它搓成细绳。
“再好的灵缚绳,都不如夯货坚韧。”
腕上的夯货唧唧叫了两声。
灵蕴球全然暗下,又全然亮起,这意味着又过了一日,忽然间,屋内彻底昏暗下来,窗外又是一道震响,最后一根天柱落下。
林斐然立即走到窗边,只见月色中,一人缓缓御剑而上,十分不羁地垂坐于天柱,腿也晃悠起来,他解下腰间酒葫芦,于清明的月影中仰头饮尽,望之醺然。
林斐然同样将他认了出来,原来这最后一人,竟是剑豪李长风。
法阵已成,城内顿时灵光大盛,片片轻柔的花瓣无声飘下,坠地,消散,化成点点星子,随风入夜,吹入万家。
星光所过之处,只叫人头晕目眩,难以清醒,林斐然虚浮坠地之时,被身后人抬手接住,她还欲说些什么,却只长了口,便昏迷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