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下来,四人干脆挤在同一屋檐下。
黄灿喜睡在内室,三人歪在外厅。她洗了把脸,在外厅和其他人瞎聊,屋内没窗,只有一扇门,她往门外看去,四处黑得发亮,空气里有潮腻的树叶味,雾厚得连近处的人影都被抹去轮廓。
她拿起烧火棍,拨动灰烬中发红的木炭,火星噼啪飞起,映亮一瞬间的墙壁。
“在海南也就六天,”她提醒沈河,“这村子的婚俗,怕是赶不上的。”
沈河一口一个真可惜。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话音渐稀。困意劈头盖脸地涌上来。
黄灿喜躺在硬木板上,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一点将熄的电量和信号格,眼皮越来越沉,呼吸与雾气交缠,灵魂都变得轻飘。在某个瞬间,她分不清自己是陷入了梦,还是正被梦吞没。
再睁开眼时,她已不在屋内。蓝墨夜色晕染成一团,冷冷粘在身上,而雾中仍旧带着潮土的腥味。
她赤脚站在村子的草地上,脚下是一层浓稠雾浆,模糊的线条犹如活物般在她脚间、万物间徐徐穿梭。
那不烟,也不是绳,而是某种限制,柔软又坚硬,缠绕在她周围,逼得她几乎只能在允许的空间里活动。
四处无人,她只好顺着那些线条划出的方向走。一团团小火悬在半空,她穿梭其间,火光却带不出她的影子。
就在那黑白交错的尽头,草地上出现一个人影。
她半跪在泥地中,身披筒裙,织锦上水波、草树、昆虫的纹样在月光下流动着异样的光。那是一种几近原始的美,潮湿、静默、妖冶。她低着头,双手缓缓插入泥土。月光沿着她的手臂流下,在湿泥上折射出细碎的银光。
然而下一秒,气氛陡然断裂——
女孩猛地抬头,五指如爪,狠狠将一把湿泥拍在自己脸上!
那声音脆得像骨头碎裂。泥浆与草屑糊满她的面颊,她继续一遍又一遍地拍、揉、抹,像疯魔一般将脏土往脸上狠狠搓入。
指骨从皮肤下撑出尖锐的弧线,粉、白与黑在她脸上混成一团可怖的花纹。
黄灿喜瞪大眼,下意识向前跨出两步,却在此刻,一道更快的影子从暗处闪出。
“阿蓝!”
舒嘉文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扯,怒声低斥:“你疯了?你脸本来就够丑的了!”
女孩名叫阿蓝,正是明日要纹面的准新娘。
这一出让黄灿喜的心几乎悬在喉咙口。她没有上前阻止,反而猛地收回脚步,身子一侧,躲在椰树的阴影里。
她心里惊呼:舒嘉文果然和阿蓝有过一面,但到底是什么时候?
再一细想,瞬间就联系上破庙那一段。
“放开。”
阿蓝语调生涩,却分明是汉语。
舒嘉文的声音又气又急,嘴巴坏得无比,开口就透出火气,“你看看你的脸,好好的一张脸被你糟蹋成这样?!”
阿蓝又说了几句,语调忽高忽低,随后转回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