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无脸的女人俯身靠近。她的额头贴上黄灿喜的额头,动作温柔得近乎亲昵。
就在下一瞬,女人的脸上掠过一阵风。春风般细微,却在刮磨中,女人的脸上浮出一道道纹理。裂纹交织、扩散、重叠,竟在呼吸间刻出眉眼鼻口,如鬼斧神工般在顷刻生成。
黄灿喜双眼骤睁。
她看见那张脸,像是在看镜中的自己?!
“灿喜。”
那一声低唤几乎贴着她的皮肤传来。
“哇——”她惊叫出声,猛地后仰,脖颈一紧,双手飞快地捂上自己的脸。指尖触到自己的眼口鼻时,才一点点放下心。
可那无脸神明并未离开,反倒更近一步。她似乎在依附、信赖地贴着黄灿喜,轻盈又坚定。那种贴近让她心脏骤跳,像有雷霆在胸腔炸开。
可当她察觉其中没有恶意,身体反而渐渐松弛。
“灿喜。”
那声音再次响起,低柔而亲密,如梦如泣。
黄灿喜怔怔地望着那女人。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底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与惊奇,西藏的山洞里,也有这么一张和她一样的脸……
女人的声音平静,却藏着掩不住的欢喜。
“你终于再来了。”
黄灿喜一愣,目光越过她,落在身后那一具具白骨与散乱的残骸上。
她似乎来过这里,到底是多少年前?
她记不清了。或许正是那时,“黄灿喜”亲手将奶奶的塑像从内陆带来海南,在这山间暂住的几日里,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守护神的模样,从此在灵魂上刻下了这位神明的容貌。
“你是想让我替你延命?”
黄灿喜眉头微蹙,语气带着迟疑与几分无奈。无脸神明也不过是野庙里众多苟延残喘的神灵之一。
如今野庙塌毁,两尊神像都被她们砸碎,只余这一缕残魂还在人间。
“我自知命数已尽。”
女人的唇轻动,声音温柔又寂静,如风过枯叶。
“想请你、替我整理遗物。”
黄灿喜脑中一空,下意识转头去看周野。
“请你……善待我的信民。”
女人忽然靠近,声音在黄灿喜耳畔轻轻散开,一滴温热的水就这么落在黄灿喜的耳旁,顺着脖颈一路滑下。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在光影中一点点破碎,化为无数细小的碎片,无声消逝。
一阵无形的风骤然掠过。
风?在河底?
黄灿喜的长发被卷得翻飞,灰烬迷得她无法睁眼,天地似在反转。
再次睁眼,河已经干涸。
水底化作了黄土地面,裂纹纵横。四处无一点生气。她与周野并肩立于河床,抬头一望,才发现自己仿佛身处一座巨大的墓坑。
天光微亮,破晓的第一缕光沿着断裂的岩壁滑下。
四野一片死寂,没有鸟鸣,也没有虫声。巨榕的根须像死蛇般蜷绕,将整片废墟牢牢缠住。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味,像是烟火未熄。
她在海南见到了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