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婵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暗自摇头。面上却不露声色,在陈佳佳身旁的空位落座。
侍应生悄无声息地滑步上前,为几位新到的客人斟上冰镇的柠檬水,询问是否需要餐前酒。罗婵要了杯苏打水,趁这间隙,侧过脸,低声问身旁的陈佳佳。“你这些天忙什么呢?约你几次都不出来,信息也回得有的没的。”
灯光下,陈佳佳眼底的疲惫更清晰了些,“还能忙什么,期末考试,论文deadline。。。。。。一团乱麻的,这不,刚解放,感觉魂儿都掉了一半在考场里。你呢?毕业论文该收尾了吧?”
“是快了,”罗婵端起苏打水抿了一口,气泡在舌尖轻轻炸开,“有人帮忙抬了一手,资料和思路顺了不少,质量是上去了,不过。。。。”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质量要求水涨船高,原先写的那几章都得推倒重来。这不,刚折腾到最后部分,感觉头发都要掉光了。”
“能有人给靠谱意见就是万幸咯,除了老师,找人商量都没得。”陈佳佳说了句,目光有些飘忽地掠过桌上那些熠熠生辉的餐具,银质的刀叉、描金的餐盘、剔透的水晶杯,每一样都精致得仿佛与她们这些为论文焦头烂额的学生隔着另一个世界。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那个。。。。。司汤达那边,有消息了吗?”
听到这话,罗婵看向陈佳佳,对方脸上关切中夹杂着些许不安,并非虚伪。轻轻放下杯子,瓷器与木桌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声。
“还能怎么样呢?”罗婵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经历风波后的平淡,“就这么撑着。前几天刚开了次庭,走流程。幸好。。。。。”她抬眼,目光似是无意地掠过空着的主位,“李乐之前介绍的那位李大律师,确实厉害。”
“现在的情况是,司汤达自己认了罪,警方那边也因为他的配合出了求情信,法庭也同意把他转为污点证人。李律师说,这几项加起来,能抵掉不少刑期。估计……最后判下来,一两年也就差不多了。之后只要没什么意外,都是走正常流程了,也就是按部就班地等。”
陈佳佳静静地听着,末了,“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又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仿佛要冲掉喉咙里某种滞涩的感觉。
“那就好。。。。能少判点总是好的。他爸妈。。。。。唉。”
“这事儿,你也别多想了。”罗婵伸手,轻轻拍了拍陈佳佳放在桌面的手背,触感微凉,“自己走错的路,自己担着。咱们这些人,能凑钱帮他请个好律师,能时不时去探望一下他父母,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路终究要他自己走完。”
陈佳佳反手握住罗婵的手,用力捏了捏,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释然,也有些许世事无常的感慨。
她松开手,目光再次环视这间奢华而静谧的餐厅,像是要转移话题,又像是压抑不住的好奇终于找到了出口。
“哎,说真的,婵姐,你知道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陈佳佳抬起下巴,极轻微地示意了一下这满室的奢华与此刻略显凝滞的等待气氛。
罗婵顺着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长桌上,人们三三两两低语,韩远征正与另一位lp讨论着什么,眉头微锁,罗耀辉似乎在和庄欣怡说着笑话,眼神却不时瞟向与小雅各布交谈的安德鲁。
安德鲁和小雅各布那边,则自成一个小世界,语速轻快,偶尔夹杂着低低的笑声。
“什么怎么回事?”
“李乐请客啊。”陈佳佳看着罗婵,眼底带着探究,“我之前总觉得他这人吧,有点看不透。说他是个普通学生吧,可那做派、那见识,不像。说他有背景吧,开那辆破偷油塔,吃食堂,泡图书馆。”
“工农商学军的,好像哪儿哪儿都能沾点边,可哪边儿又都不太像。今天这阵仗。。。。。是要显形了?”话里略带调侃,冲淡了那点过于直白的探究。
罗婵被逗得“噗嗤”一笑,“什么显形,又不是聊斋里的精怪,还要现出原形。”
“我听韩远征提过几句,主要还是为了基金的事儿。现在业务被fsa叫停,内部又因为盛镕。。。。。一团乱麻。”
“韩远征他们焦头烂额,是李乐请来了那个安德鲁过来帮忙处理,出了不少力。今天这顿饭,算是给大家聚一聚,通通气,稳定一下人心吧。”
陈佳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撵着着杯壁上冷凝的水珠。
“也是。也是。当初大伙儿兴致勃勃凑个局,谁能想到后头这么多风波。王铮、盛镕。。。。。。一个个的。”语气里带着些感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不过,你说,韩远征是不是也挺倒霉的?摊上这么俩。。。。。”
“他是基金的负责人,有些责任推不掉。”罗婵的语气客观了些,“不过,说句公道话,一开始咱们这些人,恐怕多多少少也是被盛镕。。。。。还有他描绘的那个前景给套路了。”
“韩远征是牵头人,责任最大,现在忙前忙后收拾烂摊子,也是他该承担的。只是这代价,确实不小。”
“谁说不是呢。”陈佳佳喟叹,“看来,最难过的。。。。。怕是刘真吧?你最近有她消息吗?”
提到刘真,罗婵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种真实的忧虑与怅然,“听韩远征说了一些。盛镕出事后,她急着想找家里帮忙疏通关系,结果,好像被她父亲狠狠骂了一顿,说她不识人、惹祸上身。现在被禁足了,电话也联系不上。她那个性子,怕是难受得很。”
“那,她。。。。。不会也受牵连吧?”陈佳佳担忧地问。
“应该不至于。”罗婵沉吟道,“顶多算是遇人不淑,而且,之前盛镕那样的人才,那样的背景,谁看了不得心动,刘真她。。。。。也是被蒙在鼓里。”
陈佳佳颔首,是啊,之前的盛镕,名校光环,高盛背景,谈吐风度,家世看似也不错,在留学生圈子里,是多少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刘真这种恋爱脑的姑娘陷进去,太容易了。她忽然抬眼,看着罗婵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悠悠道,“不过你这。。。。”
罗婵眼神倏地一变,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一颗石子,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一瞬间的波动没能逃过陈佳佳的眼睛。
“你净瞎说。”罗婵皱起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被触及隐秘的薄恼与尴尬。
陈佳佳瞧见她这副模样,却也不点破,回视着她,嘴角噙着一丝了然又略带调侃的笑意,并无恶意,更像是一种朋友间的打趣和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