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牙站在栅栏外,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
艾莉西亚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伤口和瞳孔,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眉头紧锁。她打开随身的药箱,取出小刀、镊子和一瓶高度蒸馏酒。
“按住他。”她对黑牙的两个手下说。
两人上前,粗暴地按住老六。艾莉西亚用酒清洗了小刀和镊子,然后开始清理伤口,割除明显坏死的腐肉。老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拼命挣扎。
林海在一旁举着马灯,看着这残忍而必要的过程。他能感觉到艾莉西亚的动作虽然利落,但手指也有些微的颤抖。清理出来的腐肉和脓血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突然,在剧痛和恐惧的刺激下,老六神志似乎清醒了一瞬,他死死盯着林海,眼中充满了怨毒和疯狂的仇恨,嘶声喊道:“是你!都是因为你!黑牙大副让我去……去银沙湾……啊——!”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更凄厉的惨叫打断。黑牙的一个手下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胡言乱语!烧糊涂了!”那手下厉声喝道。
黑牙在栅栏外的阴影里,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危险。
林海心中一凛。老六刚才的话,几乎要坐实黑牙与银沙湾事件的直接关联!
艾莉西亚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她清理完伤口,撒上一些药粉,用干净的布(相对而言)包扎起来。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
“处理完了。”艾莉西亚站起身,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依旧平静,“伤口太深,感染已入骨髓和血液,我做的只是延缓痛苦。他活不过明天日出。”
黑牙点了点头,眼神冰冷:“辛苦你了,艾莉西亚女士。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他示意两个手下,“把他抬到后甲板去,‘安静点’。”
两个手下会意,将已经因为剧痛和失血再次陷入半昏迷的老六粗暴地拖了起来。
艾莉西亚没有再说什么,收拾好药箱,对林海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底舱。
林海跟在她身后。回到甲板上,夜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也被冷汗浸湿了。
老六的指控虽然被打断,但听到的人不止他一个。黑牙的杀意已经毫不掩饰。而那块神秘的金属板,还握在黑牙手里。
艾莉西亚在离舱口不远处停下,背对着他,望着漆黑的海面,忽然低声说:“有时候,知道真相,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在没有力量改变什么的时候。”
林海知道她指的是老六未说完的指控。“但至少,知道刀子从哪个方向来。”他低声道。
艾莉西亚转过身,碧绿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你的‘巫术书’里,有没有教你,如何在一艘快要沉没的、而且船长和大副都想把你扔下船的破船上活下去?”
林海沉默了一下:“书里说,‘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艾莉西亚咀嚼着这句话,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苦笑的神情。“‘死地’……‘生’……”她摇了摇头,“但愿你的东方智慧,真的有用。”
她拢了拢斗篷,走向自己的舱室,留下林海一人站在寒冷的夜风中。
后甲板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重物落水的声音,随即被海浪声掩盖。
老六被“处理”掉了。银沙湾的一个活口,就这样消失了。
林海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旧疤未愈,新痛已生。黑牙的敌意、亨特的猜忌、那神秘的金属板、以及这船上无处不在的暴力和死亡……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他抬头望向星空,云层缝隙间,几颗寒星闪烁不定。
“陷之死地然后生……”他低声重复着。
也许,他真的需要为自己,也为这艘船上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寻找一条不一样的“生”路了。而第一步,就是必须活下去,并且……变得更“有用”,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