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眺望着祂,在脑海中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那样一个极度炽热和明亮的存在。
——太阳。
祂是黑暗中最巨大的恒星,是宇宙的炉心,无数死去的冥想境流向这里,源源不断地为祂的光与热加薪添柴。
而现在叶鸢也向祂滑落,这股引力极度强大,无可抵抗,但奇异的是叶鸢心中竟然没有丝毫恐惧。她越是靠近那恒星般的存在,越能够感受到祂的崇高,天道的每一次呼吸、心跳和脉动都是对她的呼唤。在祂的轻声细语下,叶鸢忘怀了所有,她仿佛成了一颗沉甸甸地悬于枝头的果实,在历经过阳光雨露后变得饱满成熟,如今终于来到了丰收的时节,果实马上要从枝头落下,用自己的甜蜜去回馈慈母般的土地。
叶鸢还在下落,她已经非常接近炉心的火舌。在未曾察觉的时候,她的形体也如葛仲兰一样在溶解,但她仍然沉浸在喜悦之中,笃信着自己正在经历的就是梦寐以求的一切,无数修士耗费一生去追求自身的道,渴求天梯为他们而开,现在的叶鸢马上就会得到这些,飞升就在她的眼前……
叶鸢彻底融化了,她马上要流入血河之中,和冥想境的骸骨混为一体,可是在她涣散的身体之中,还有一样东西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坚硬和锐利。
那就是叶鸢的剑。
这时,她最重要的一部分——也许是她的心,也有可能是她的眼睛——流淌到了剑刃上,于是刺骨的冰冷瞬间将她的理智唤醒。
……飞升。
叶鸢咀嚼着这个词,几乎能尝到血的味道。
她还没有把自己的道走到终极,但她知道,那尽头绝不会是飞升。
天道察觉自己无法再欺瞒她,索性露出了真实面目,祂如蜃虫那样伸出触角,将叶鸢拽进炉心。龙骨剑令叶鸢保持着清醒,因此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一点点碾碎的过程。
叶鸢不知道此前的飞升者是否也经历过这种痛苦,又或者是在虚假的美梦中消失得无知无觉,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疑问,因为那些灵魂已无一例外地奔赴了毁灭,他们的人格、经历和道心都不复存在,沦为了天道的一部分肌体。
在这个时刻,叶鸢脑海中忽然不合时宜地浮现了一个寂然而洁白的身影。
“我竟想将你推向此处吗?”
叶鸢喃喃自语着,说不清心中感受到的情愫是懊悔还是庆幸,这时她看见血海中隐隐走来了一个燃烧的人影,那人影看不清身形和面容,模糊得如同濒死的幻觉。
叶鸢的确将其当做了自己的幻觉,因此当他走近时,叶鸢碰触他被火舌舔舐的脸颊,不禁对他吐露出尚未向那人倾诉的真心。
“我很抱歉。”叶鸢说,“思……”
在将要说出剑君的名字时,叶鸢忽然看到了来人掩藏在火焰后的金色龙目。
那双龙目中有光在明灭。
“幸而龙骨令我在这里找到你。”云不期说,“叶鸢,我带你出去。”
第65章潇风晦雨他们不会是要借机私奔吧!……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从东明山出发的云舟还是在约定时日内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南津。
他们降落时,渡口已经泊了许多大船,叶鸢依据姓名归属将原本滞留于东明的修士送还给各自的宗门,然后一个个地将点名册上的名字勾销。
忙碌的半日过后,名册已被划去大半,剩余的名字有些来自小宗门,因门中的法器宝船脚程稍慢、尚未抵达南津而驻留在此,正如叶鸢正在交谈的这一位。
一个衣着简朴、背着长戟的修士一边与叶鸢闲聊,一边眺望着远处的海线:“局势这样一变,我们这些小仙门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叶鸢说道:“依我看可别去趟这浑水,不如闭门不出,休养生息个十来年。”
“我们倒是想这么做,但灵脉一断,恐怕谁也无法独善其身。”长戟修士苦笑道,“现在看来,魔龙之灾后的几百年居然是难得的太平日子,各宗门之间鲜少争斗,也并不封锁各自的灵脉,灵气流转通畅便加倍丰沛,连我们这样的小山头都受福泽……可灵脉一断,灵气自然要收拢在各宗,正如上游之人截断水源,我们居于下游者哪有什么休养生息的余地呢?”
“是我失言。”叶鸢思忖道,“道友,依你之见,小宗门该如何……”
话说到一半,忽然有另一名修士走来招呼,这名长戟修士转头回应,与那人交谈了几句话。
“宗门之事自然有宗主做决断,我身为弟子不好妄议。”送走了那名修士,长戟修士转过身来,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方才那名道友说他们船上还有空余,愿意捎我一程。我这便告辞了,多谢一路照拂,来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