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手沾茶,玩似的,在桌上慢悠悠涂几个名字,惹玉霜来看,再直接用袖口擦掉。姿态从容,作风却跟土匪无异,玉霜笑了,又压住唇角。
养伤的几天他没闲过,隋和光讲的谙熟于心,港口资料记透,一见水写的几个名字,就能想起职务。
——驻军的人。
隋和光说:“他们是直系埋在驻军的人。”
玉霜一想就懂:驻军中也有派系分别,隋靖正亲的是新系,那隋和光联络直系这几位,就是在换队站了。
玉霜说:“各派系是一丘之貉,你行踪泄露撞见山匪,直系的人未必不知情。”
隋和光说:“都是互相算计,不用苛责。”
玉霜默然。
隋和光问:“怕了?”
玉霜道:“您过的日子,听起来心累。”
为金条能杀盟友,再往后,恐怕要吸髓敲骨了。
新增的税只是序幕,往后仗打起来,三教九流,平民百姓,谁都逃不过被谋财害命。毕竟乱世最不值钱的,只有人命。
人命上了秤,算计几斤几两,玉霜不喜欢。
隋和光说:“算天算地,不过是算一条活路。今后的算计我来,但生死的事,还望你不要逃避。”
北平。
隋靖正接到一通转接的电话。
少年人说话声懒洋洋、黏糊糊的:“儿子在北平恭候您许久啊……听说百顺死了?”
隋靖正深吸一口气。
尸体看刀法,是隋翊的招数,前重后轻,该是怒急杀人。隋翊在暗中查他娘的死,隋靖正心知肚明。“百顺死了,你也该收心了。”
种种冤情,总要由一人背、只需要一人背。
难道隋翊还能弑父吗?
隋靖正认定是隋翊动手,说:“你做事太不干净。”
隋翊也不解释:“放心,到了北平,我的死活牵连不到府上。”
隋靖正还是嘱托一句:“你如今在李崇手下做事,孤身在外,脸皮要厚、脑子要机灵。”
隋翊正含着糖,压住杀人太多挥不去的腥味,含糊道:“都是同乡嘛,我懂。”
“不只,他跟你大哥是旧交,你能进北平中央军,也有他疏通关系的缘故。”
电话挂断。
隋翊听见屋外的笑骂,无比浑厚,数米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公物私用,去,教场五十圈。”
隋翊扣回去电话,看向来人。
李崇批了件外袍,里衣敞开,露出古铜色腹肌,其间横亘一道长疤,和他唇角一道浅疤相映衬。
发鬓浓密,眉压眼,下三白,骨相是华夏人中少见的挺峻,踩着月影来时,风流,又有说不出的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