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沈聿脱离了脑海记忆碎片,方才所见瞬间模糊如同蒙上厚纱。
沈聿尚未全然看清常出现在他怀中之人的面容,便已睁开双目。
微仰的下颌线条如刀裁玉刻,眉骨撑起的阴影里,思忖的眼底正凝着碎冰般的猜疑。
然而,男人戴着青玉扳指的拇指正摩挲着掌心,意味不明,又像是在暗中回味什么。
守在床帏旁良久的大太监忽的挺直腰背,喜极而泣道:主子,您整整昏睡了半日有余,可算醒了!
大太监心有余悸,絮叨地补了一句,幸有温公子寻来良医,又派出人手越城接应。
温予白从旁而立,未敢居功。
他清俊眉目间似覆薄雪,神色浅淡无痕,同样未回避开上位者沉如深潭的目光。
片刻后,温予白姿态不卑不亢,先一步开口道:殿下可还有不适?大夫皆在外厅候着。
无碍。沈聿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异族深邃眉目间藏着惯有的疏离感,却少了一分浮躁的戾气威压。
温予白不留痕迹地眸光微动。
而沈聿余光略微一扫,察觉周遭陈设与前世的冀州行宫无异,屏风之外还能瞥见几个眼熟的仆役。
沈聿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兵籍军备账目,以及田赋粮税黄册,即刻呈来。
温予白颔首得令,退至檀木门外。
途经长廊无人处,他虚笼在广袖中的朱砂批注悄然滑入掌心。
接着,于暗桩处迅速塞进鸽子尾羽下的竹哨信管。
而后步向司帐房之际,温予白心头发沉,避开了数位欲寒暄的官宦。
沈聿这般对触及命门的隐疾不欲多言,且猜忌心重的行事做派,与前世登基后如出一辙。
温予白已断定沈聿觉醒了上一世的记忆。
甚至对方在他面前未收敛神态,想来大抵是一种试探。
温予白的唇瓣略显苍白,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不过蹊跷的是。
他从大太监处旁敲侧击得知,殿下竟忘了安然,却在听见这个名字时反应极大。
甚至到了犯病的程度。
温予白深觉不对劲,哪怕是前世的沈聿也理应对安然有印象,毕竟五石散的瘾症是靠着安然的乳汁作药才得以解开。
后者是依据查到的秘闻与前世的蛛丝马迹拼凑出的推论。
思及此处,温予白眼底掠过寒潭似的暗影。
难以想见,猫儿般漂亮无害的少年早前在东宫遭到了怎般轻贱的折辱。
起心动念间。
仅仅一瞬,那悖逆纲常的念头像淬毒的藤蔓,死死缠住他的心神。
而在温予白去取簿册的间隙,大太监以及仆从亦被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