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后——老人被按坐在靠墙的地面上,尽管已经虚弱到了极限,但她仍然用某种带着憎恶的目光,死死瞪着建熙帝的眼睛。
某种虚无缥缈的假象和妄想被撕碎了,建熙帝俯身蹲下。
“朕把你关在这里,真是没有关错。”他冷声说道,“你到现在还是死不悔改,是不是?”
“……悔改?”太后的嘴角轻轻抽动,似乎带起了一抹笑意,又像是因为癫狂而陷入了某种无所畏惧的淡泊里。
她的语言支离破碎,然而在所有意味不明的词句里,建熙帝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道尧。
陈道尧。
建熙帝的侧脸微微动了一下,“是啊,只有他是你的儿子,你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不过他现在在哪里呢?你老了,走不动了,你的道尧呢?就算他还活着,他能来你膝下尽孝吗?”
太后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伤心地低下了头。
“一个活死人,”建熙帝拧起了眉头,嘲弄地开口,“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也值得你们投入那么大的心力。他随便做点什么,写一副字,背几句诗文,你们就前呼后拥地夸赞,那不是朕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吗?”
建熙帝微微昂起头,睥睨着眼前的老人,“你多看一眼了吗?”
老太后神神叨叨地捂住了耳朵,然后又忽然扑在地上,似乎在伸手摸索着什么。
“我的半印……”她轻声地呢喃着,“我要找我的半印……我的半印呢?”
建熙帝望着眼前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忽然觉得心底里最后的一点火焰也熄灭了。
他怎么会天真到,要向这样的一个人,求安慰呢?
第六十三章雕轴(为九月月票的加更
建熙帝最后看了一眼这里的陈设,而后迅速转身,退出了这座令他陌生,也令他寒心的殿宇。
慈宁宫外,所有的宫人都跪了一地,人们以同样的姿势和角度低头俯跪,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建熙帝用近乎竞走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徒留一地的宫人与落叶。
次日清晨,柏奕醒来。
当他照常走到院子里,准备打水洗漱的时候,柏灵已经站在那里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
柏奕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柏灵回头,神情复杂地指了指天空的西南角,“你看那儿。”
柏奕抬起头——在他们的西南面,一颗巨大的彗星挂在穹宇一角。
尽管在白昼,那颗彗星的光芒也依然耀眼。
柏灵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我们要见证一段历史了。”
……
这天上午,柏灵独自去挑选送给宝鸳的礼物。
如果是在寻常时候,这种繁文缛节的琐事,大概只会让她觉得琐碎和无聊。
可在如今这样的时局,她反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准备这件小事,好像这才是如今第一要紧的大事。
有贵妃在,宝鸳不会缺钱,也不必抱着什么死物来显示自己的地位——想想她之前那么阔绰地把私藏多年的宝石全部赠予了自己,就知道贵妃暗地里为她使下的劲儿有多么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