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晃神的功夫,冷不丁听对方问道:“阿宝,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个道士给你算命吗?”
柳元宝红了眼眶:“记得的。”
柳诣脸上浮起平淡的笑意,缓缓道:“那道士说的‘将门有将’,如今可算得?”
成之染心旌微动,恍惚想起十余年前那个草木摇落的午后,衣衫褴褛的老道站在街上,摇头晃脑的样子。
隔着漫长岁月,犹如前世梦中。
“算,算!”柳元宝垂着脑袋,道,“往上数三代,阿父可是第一个将军。”
柳诣动了动手臂,柳元宝连忙抓住他的手,却听他笑道:“我原也以为如此,可近日一想,我到底还是个半路出家的,功名利禄,也并非军中所得。”
“阿父这是什么话,”柳元宝泪眼汪汪,道,“夜钟城,还不是阿父打下来的!”
“这哪里够呢……”柳诣沉默了许久,双眸闪过一丝希冀,“或许那人说的对,光大我家门楣的,还得是我家阿宝。”
柳元宝止不住落泪,摇头道:“阿父可别说这样的话!”
柳诣笑起来,眼角也带了泪花。
“家中诸事,听你伯父的,”他叮嘱柳元宝道,“若有他拿不准的,就去找你姑丈。”
柳元宝泪流不止,哽咽难言。成之染郑重一拜,哽咽道:“请阿舅放心。”
柳诣看着她,颔首不语。半晌,又道:“可惜看不到我阿宝娶妇了……我看宗家那孩子还不错,只是不知我家配不配得上。狸奴,你可得帮衬着他。”
成之染不由得意外,柳元宝和宗寄罗之间的事情,也不知柳诣到底知道了多少。她不暇细想,一口应下了。
柳诣又絮絮交代了许久,仿佛是累了,闭上眼睛便又睡着了。月上中天,清辉无限,正是万家团圆的日子。
他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
成之染安排人马护送柳元宝,先行送灵柩回京。大军随后启程,两岸青山失色,唯余草木峥嵘。
明明走的是回家的路,她心中却如冷水浸透,一步一步寒凉刺骨。
大军路过江陵时,秋意正浓。会稽王备下宴席,以庆贺大军收复蜀地。成之染婉拒了他的好意,更无心在此逗留。
会稽王执意相送,望着江上旌旗招展的雄武水师,目光又落在成之染身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临别之际,他眸光微动,对成之染道:“前些日子金陵有消息过来,一喜一忧,中郎将先听哪个?”
成之染不假思索:“愿闻喜事。”
“朝廷传令四方,天下所在土断,省并流寓郡县。”
看来年初成肃回京后,此事便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去。为朝廷增利,确实是好事。
成之染问道:“忧又是为何?”
会稽王叹息:“崔豫州去世。”
成之染目光一顿,良久都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