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肃此行也并未大张旗鼓,成之染决意同去,他拒绝不得,除此之外,只跟徐崇朝和几名心腹僚佐商议了一番。
待众人散去,沈星桥独独留下,屏退了侍从,对成肃道:“第下此去,是为了与李卫军冰释前嫌?”
成肃看着他,淡淡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第下难道以为,李卫军甘居人后吗?”
成肃默然良久,问道:“你是何计较?”
沈星桥郑重一拜,道:“若论征战沙场,攻城略地,李卫军自知不如第下。他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引得朝中清流显贵争相辐辏。长此以往,局势将不利于第下。李卫军不甘雌伏,何不借此机会永绝后患!”
成肃听他说完,视线移向紧闭的屋门。门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人影,那人沉默地站在门外,半晌,终于动了动。
门外传来成之染的声音:“阿父。”
成肃让她进屋来,沈星桥迎着她的目光,并没有丝毫躲闪。
夏夜沉沉,蛙声依稀。成之染缓缓步入堂中,拱手道:“阿父与李公,同起于京门,有克复之功。李公有何过,竟至于刀兵相见?”
“女郎!”沈星桥难得强硬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此等大事,焉能妇人之仁?”
成之染侧首看他:“沈郎君,我父与李公,不过权势相争罢了,何必用这些手段谋取性命!若此事做成,我父还有何颜面自立于世?”
沈星桥还想争辩,被成肃挥手止住:“好了,吵什么!天子脚下,我还能行凶不成?”
成之染稍稍放下心,道:“阿父自然是明白人。荆州刺史尚未走马上任,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朝廷定会乱成一锅粥,西州局势也难以预料。”
成肃点了点头,对沈星桥道:“此事不必再提。明日你随我赴会,万不可表露分毫。”
沈星桥默然良久,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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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历历,芳草萋萋,方山脚下满眼青翠。成肃一行在长亭中等候,日光如烙铁般灼痛双颊,连道旁林木都耷拉着叶子。
正是暑热难耐的时节,这时候赶路,想来李劝星也多吃些苦头。
众人正等得不耐烦,忽然听到哒哒马蹄声响起,不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从林间迤逦而出,为首那人一袭鹊灰色衣袍,装束得颇为低调,唯有那一条堪称奢华的錾金玉带,彰显出此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正是李劝星。
成之染上次见到他,还是海寇袭破豫州前,与李临风一道去姑孰劝谏。
想起这桩事,成之染心里还是发堵。她满腔热血前去,非但与李劝星落得难堪,而且后来才知道被父亲暗中利用。
成肃倒是面色如常,这些陈年往事似乎已不能勾起他心绪。他调整好神色,热情洋溢地将李劝星请到长亭。
亭中已备下美酒佳肴,两人仿佛久别重逢的故友,充满了欢天喜地的气象。
两人的随从都守在亭外,徐崇朝和李劝星长子李明时分坐两侧,成之染亲自上手,青梅煮酒,为两位长辈斟满。
李劝星不愧是混迹清流的人物,举杯痛饮,谈天说地,竟然比成肃还热络三分。
在成之染印象里,李劝星可不是这样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终于在二人酒酣耳热之际,李劝星抛出了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