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面对成肃时,谢鸾也神态自若,可如今成之染步步紧逼,他竟生出些迟疑。
这明灿如春阳的目光,此时却挟带着迫人的威压。
正当谢鸾凝神细思时,成之染忽而笑起来,道:“郎君想什么?我可没糊涂,只是开玩笑罢了。”
这玩笑并不好笑,谢鸾一时间摸不准,这到底是她心血来潮,还是受什么人的指使。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里,他只好颔首:“女郎心中有分寸。”
然而成之染站起身来,负手走出了耳房,话锋一转道:“玩笑归玩笑,郎君心中也该有分寸。世家在三吴占据山泽,畜养奴客,于是官府无钱粮可征,无徭役可用。也正因如此,琅邪王与庾氏对阵时,才只能征发乐属从军,给了张灵佑可乘之机。”
她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如惊雷入耳。
谢鸾静了静,道:“女郎竟是这样想。”
成之染侧首:“难道我想的不对?”
谢鸾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眸道:“事发突然,琅邪王并无他法。可如今局势不同,未必没有避乱之道。”
成之染暗暗笑了笑,心道自己好歹是问对了人,于是虚心道:“望郎君相助,为我指点迷津。”
谢鸾看了她一眼:“我不能相助,但有一人能。”
“谁?”
“庾昌若。”
成之染疑心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怔然。
谢鸾见她面露疑惑,又重复一遍:“大司马,庾昌若。”
成之染定定看着他,沧海堂中悄然无声,唯有窗外鸟鸣啁啾。
一片侘寂中,门外陡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成肃与若干僚佐相继入内,徐崇朝跟着他们,一打眼就看到堂中这两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成肃并不是很意外,道:“狸奴也在啊。”
“阿父。”成之染回过神来,见对方眉目舒展,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一旁的长史萧璞朝她颔首致意,看起来春风得意的模样。
成之染草草扫一眼,府中有头有脸的僚佐都在,这架势平日里并不多见。她心中一动,果然听主簿顾岳说道:“萧长史槃槃大才,调度有方,还怕不蒸蒸日上吗?”
三言两语间,成之染听明白了,原来萧璞高升了,不日将走马上任,接替谢祯做吏部尚书。
那可是吏部尚书,尚书台仅次于左右仆射的显官。
太尉军府的上佐,如长史、司马之职,向来是世家显宦晋身之阶。萧璞谋得尚书台的职位,也算是意料之中。
军府大小僚佐你一言我一语祝贺起来。成之染也向萧璞道了喜,萧璞嘴上客气着,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有个侄女,闺名唤作群玉,女郎可认得?”
“久仰大名,未曾得见。”
萧璞缓缓道:“日后若有机会,女郎可要见见。”
成之染一口应下。
待众人从堂中散去,成之染缓缓出门,赫然见一个青袍身影立于廊下。
“何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