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洲点点头道:“大老爷正睡着;瞧着大太太也憔悴得不行;我没好细问究竟;这才过来问你……”
沈瑞并未立时作答;看了旁边的乔三老爷一眼。沈沧的病情虽不是秘密;可也没有必要宣传得人尽皆知。即便是病着;沈沧也能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就是“世态炎凉”那些;沈宅一时也感觉不到;原因就是沈沧的病情外头知晓底细的不多;大家还是当他能病愈;还没有人敢踩沈家。
乔三老爷反应过来;脸色立时黑了。
沈洲顺着沈瑞的目光望去;眉头蹙了起来;道:“亲戚里外;你能来探病;我十分感激;只是大哥如何行事还轮不到表弟来置喙”
乔三老爷这才晓得;方才自己的话被沈洲听了个正着;被这样直白训丨斥脸上立时涨红一片。原本是对自己最亲近的姐夫;如今眼见着神态冷淡;乔三老爷又羞又恼;哪里还待得下去?
“哼是我多事;以为是至亲骨肉才费力操心;没想到却是自讨无趣告辞”乔三老爷喘着粗气;甩袖而去。
沈洲冷着脸;并未开口留人;沈瑞眼见沈洲反应;脚下边也定住;只唤了个管事跟上去送客。
要是通透的人家;在知晓乔氏所作所为后;面对沈瑞如何能有底气?乔三老爷方才咋咋呼呼摆了半响长辈姿态;不知是没有将沈瑞放在眼中;还是真的忘了;沈瑞与乔家不仅不算亲近;细论起来还是有仇的。不说几十年前的芝麻谷子;就说乔氏害沈瑞这一出;沈瑞就算再豁达;也不会这么快就忘到脑后。
只是乔家当此事没发生事的似的;依旧往来尚书府;看在长辈面上;沈瑞也只能敷衍应对。
沈洲已经坐下;有小厮送茶上来;他端起来吃了两口;声音有些发涩:“大夫到底怎么说?可否能……”
沈瑞叹了一口气;道:“大夫说‘年关难过;;可是自从西山回来;父亲就食不下咽;这几日只能吃药与汤汤水水这些;于饭吃了就是胃痛呕吐。就算是汤汤水水;也是每餐只能半碗;如此以往……”
沈沧本就病着;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如今连补都补不了;身体自然越来越虚。从告病休养到现下;不过一个半月;沈沧瘦了十多斤。他本就是清瘦;如今看着皮包骨;双眼洼陷进去;颧骨凸起;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看着像个古稀老人。
沈洲方才去正院时;沈沧虽睡着;也是在床前看过。听了沈瑞的话;他只觉得心中一恸;脸色发白。
这时;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是三老爷得了消息;推门进来
见到沈洲那一刻;三老爷面上难掩激动:“二哥;您总算是回来了”
他自己是不顶用的;沈瑞年纪在这里;再是老成也是孩子;这些日子三老爷在为兄长担心时;也暗暗心焦。如今见了二哥;才像是有了主心骨。
沈洲见弟弟脸色暗黄;眼下青紫一片;道:“听大嫂说这些日子里外都是你带了瑞哥儿操持;只是也要爱惜身体;勿要让大哥、大嫂为你再担一份心”
三老爷忙不迭点头;面带羞愧道:“我晓得;二哥放心;这是什么时候;我万不敢任性。大嫂是故意夸我;我不过是跟在瑞哥儿身边点个卯;侍疾的事还是大嫂带了瑞哥儿与玉姐……”
沈洲望向沈瑞的目光;心里生出几分忐忑。当年往事;他不知兄嫂对沈瑞讲了多少;只是沈瑞进京后没多久沈洲就去了松江;等从松江回来;没两个月又外放出京。加上沈洲在京时还是职官;每日都要往衙门去;这叔侄两个相处的并不多。只是从沈瑞对他的恭敬客气看;同对三老爷态度并无什么区别;沈洲便也放下了心。在他看来;兄嫂就算对沈瑞提旧事;也不会说的仔细;否则少年冲动;沈瑞怎么能做到平静如波?
可是去年乔氏发疯;要掐死沈瑞;就是将当年的丑事揭开。想着长兄在家书中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提出的“兼祧”提议;沈洲就晓得此事在沈瑞面前摊开来说了。
沈洲想到这里;有些不敢直视沈瑞;可心中又有计较;不由自主地留心沈瑞的反应。
同三年前相比;沈瑞身量高了半头;穿着儒服;面上脱去稚嫩;周身带了儒雅。其他的;沈洲就看不出;不过见沈瑞与他坦然相对;脸上并无露怨愤之色;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三老爷反应出不对来;道:“二哥;怎么你就带了两个人回来?行李随从呢?还有沈玲夫妇与琳哥儿;这次没有随二哥上京来?”
沈洲道:“北上回来的匆忙;玲哥儿家小大哥儿还小;便让琳哥儿先送他们母子回松江去……曲、秦两位先生则是带了笨重行李走水路;算算日子;应该在山东下船;约莫还要半月后才能抵京……玲哥儿随我北上;带了行李下人到了房山;我担心家里;便先一步进城……”
三老爷是知晓大哥对二哥的安排;听着只觉得麻烦道:“分了好几处;这般折腾;还不若都留在南京;两下里便宜;反正二哥还要往南京去……”
沈洲闻言;眉头皱起道:“大哥那边有什么安排?”
三老爷诧异道:“二哥竟不知道?”
沈洲道:“中秋前收到大哥的信;大哥信中只是提了想要让我去南京;别的没说什么……”说到这里;摇头道:“如今家里这个情形;我怎么能走?就算只在六部里挂个郎中;我也当留在京中……”
这年头京官金贵;外官调转京官;降一级谋缺的大有人在。
三老爷听了;忙摆手道:“这里说说还罢;在大哥、大嫂跟前;二哥可千万别这样说……那虽是南京缺;却是国子监祭酒;小九卿之一。为了这个缺;何学士都主动外放避开了;二哥就是想要放手;大哥也不会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