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后,他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向伍泽:“老板,这个问题……答案好像有很多种啊?什么样的答案才算过关?”
伍泽的声音平稳无波:“我只是这里的接待。但我们老板留下了标准,只要你们答案的中心思想与之靠近,就算过关。”
中心思想?
于真真的大脑立刻飞速运转起来。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
她迅速想到了两种最常见的应对方式:一是粗暴地否定,“这就是你家,回什么老家?”;二是敷衍地承诺,“好好好,等有空就回去。”但这显然太流于表面,不可能成为客栈筛选住客的标准。
柜台前四个年轻人的想法,显然和于真真最初的判断类似,但他们也意识到答案不可能如此简单。
有人开始引申,认为这是在考验孝顺的程度和方式。
那个看起来最文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女孩,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道:“如果是我……我会放下手头所有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抽时间陪老人回去一趟。”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真诚。
伍泽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温和:“抱歉,这个答案不符合。”
四个年轻人脸上顿时露出失望和更大的不解,为什么这样看似无比孝顺的答案不对?
伍泽没有直接解释,目光反而越过了他们,落在了窗边于真真的身上:“于小姐,如果您想续住,只要回答上这个问题,就可以继续以现有价格住一个月。”
这个诱惑无疑是巨大的。
不仅关乎低廉的租金,更关乎她能否继续留在这个充满谜团的地方,探寻真相。
于真真的心猛地一跳。她感受到那四个年轻人好奇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向了自己。
她合上膝头的书,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问题里说‘老人糊涂了’……具体是指?是像阿尔茨海默病那样的认知障碍吗?”
伍泽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点头道:“您可以这么理解。”
此言一出,那四个年轻人眼睛微亮,似乎抓住了之前忽略的关键点。他们只想到了“孝顺”的行为,却没深入思考“糊涂”这个前提所代表的特殊心理状态。
于真真在脑海中快速组织着语言。
她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经过思考的沉稳:“如果是我……我会先毫不犹豫地答应老人,‘好,我们回老家’,接住她此刻的情绪,让她感到被理解。然后,我会试着和她聊天,引导她回忆老家的人、事、物,找出她执着于‘回去’的深层原因——也许是想念某个亲人,也许是惦记某件未了的事,也许是缺乏安全感。在了解原因后,我会尝试给她一个可以‘等待’的理由,比如‘等这阵雨停了咱们就出发’,或者‘等孙子周末放假了一起回去更热闹’,用一个具体、但略带延后的期待,来安抚她当下的焦虑。”
“答应老人又拖着并不实施?”伍泽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褒贬。
于真真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是的。在认知障碍的情况下,直接反驳或讲道理往往适得其反,会加剧他们的不安和对抗,先顺应他们的‘现实’,再温和地转移或延迟,可能是更有效的方式。”
那四个年轻人听得眉头微皱,其中一个男孩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这不是撒谎吗?”
伍泽却没有理会他们的质疑,他看着于真真,终于露出了一个比较明显的、带着认可意味的笑容:“于小姐,您的回答与我们设定的参考答案核心思想相近。您过关了,可以续住一个月。”
他微顿,带着一丝真正的好奇问道:“不过我还有一点很好奇,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处理方式?”
这也问出了那四个年轻人以及于真真自己心底的疑惑,为什么这样的答案,会被认为是“正确”的?
于真真微微垂下眼帘,思绪飘回了过去:“我大学时曾在一家养老院做过一段时间的志愿者。”
“那里的资深护工们面对患有认知症的老人时,常常采用类似的方法。他们告诉我,老人们反复提出的某些要求,比如‘回家’、‘找妈妈’、‘上班’,往往不是故意折腾子女,而是他们记忆深处最鲜明、最在意、或自觉未完成的执念,是他们在认知混乱中发出的一种‘求救’信号。他们渴望被看见,被理解,渴望确认自己与世界还有联系,自己还有价值。直接否定他们,等于否定了他们整个残存的认知世界,会让他们陷入更深的恐惧和孤立。而先接纳他们的情绪,再通过沟通和技巧性的‘拖延’,既能给予他们即时的心灵慰藉,也能为护理者争取到更妥善处理问题的时间和环境。”
她只是平实地叙述了自己曾经的见闻和感悟,却让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
那几个年轻人脸上的不解和质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和动容。
那个最初提出“放下一切陪伴”的安静女孩,喃喃道:“原来……真正的理解和孝顺,并不是简单地满足表面要求,而是要看到要求背后的情感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