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他却还是在看着他。
他看着他,便又从黑夜看到了白昼。
黎明将至的时候,他霍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到一片竹林,此时白日还未升起,昼夜胶着,舍不得、分不开彼此。
昼夜之间,却蓦地闪过一道炽热的剑光!
柳无咎拔剑出鞘,身形矫若游龙,又似一道旋风。
剑光射在竹林里,好似把柳无咎切割成了成百上千片绿色的影子,他每移一步,一群影子也要追随他而变动。
柳无咎的目光却只盯着他的剑,他的一对星眸里,也好似有神光射出!
他到底还是一名剑客,他不能再停,不能再等,何况他已经等了太久。
贺青冥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都没有关系,他已决定不再继续这样等下去。
无论是贺青冥的人,还是贺青冥的剑,他都会追上去。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人生百代,但都没有关系。
这条路也许很长、很难,但他也已决定要用一辈子的时间走下去。
他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和阻止,哪怕是贺青冥也一样。
他本就是一个决绝的人,本就是如此的孤注一掷,死不回头。
他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出剑、收剑,出招、变招,他已大汗淋漓,可是他浑身上下,也忽然充满了一种蓬勃的力量!
他忽而大笑起来,他笑自己,竟然已忘了怎么去活。
他对贺青冥的感情,竟已在不知不觉中绊住了他的手脚、缠住了他的思想,他只知道困在高墙之内,却忘了还可以把高墙推倒、摧毁。
他竟忘了,贺青冥也只是一个人。
他到底是被贺青冥养大的。他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却也时时受限于这一点。
所以贺青冥在他的眼里,总是比天上的明月还要高不可攀,他虽爱贺青冥,却以为自己爱的是一个神。
贺青冥也是人,也有人的悲欢,这一点也许连贺青冥自己也已忘记,但他会让贺青冥记起来。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做不到的事,贺青冥做不到的,他会代他做到。
“谁!”
柳无咎一剑刺出,逼近洛蘅的侧颈。
洛蘅竟冒出来冷汗,柳无咎这一剑不仅快,而且很稳,又很轻巧。
柳无咎的剑,竟似比之前更厉害了几分。
这也并不奇怪,贺青冥早在很久前就跟他说过,万事万物都有“道”“术”,剑也不例外,柳无咎的技法已经炉火纯青,他已没什么可再教给他的了。
柳无咎缺的不是“术”,而是“道”,要习得道法,他必须自己了悟,必须自己去探索和完善剑法路数。
贺青冥并不是要教出来第二个贺青冥,他要的是柳无咎成为柳无咎。
柳无咎收剑而立,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他抿了抿嘴,他知道自己并不能算是一个好弟子。
他那么执拗,那么倔强。他总是忤逆贺青冥,总是违抗他的意思,总是埋怨他、试探他,又无法控制地想要遐想和侵占。
就像祝云卿说的,他甚至已很久没有叫过贺青冥一声“师父”。
他当然知道那是为什么,那不过是因为他问心有愧。
他早已不再只把贺青冥当作他的师父,他不愿意自欺欺人。
但贺青冥不同,百里客栈之后,贺青冥就已变了,从那之后,贺青冥一直在成全他,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