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的儿子只有五岁,还是个天真烂漫,什么也不会的小孩子。
他的儿子,虽不是他的亲生子,却也已和亲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贺青冥停住脚,他看见屋舍下挂着的一张脸,一张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脸。
屋舍下还挂着许许多多的人脸,或者说,人头。
地上则是被踩烂的灯笼。
大红的灯笼,惨白的脸。
这样一副场景,是个人看见也要被吓上一跳,然后慌不择路地逃跑。
做这些事情的人,也正想看到人们被吓一跳。
但贺青冥却不是人,他入江湖数载,救了许多人,也杀了许多人,被他救的人膜拜他,被他杀的人恐惧他。
他是他们的神,也是他们的魔,但独独不会是人。
贺青冥望着这些咚咚作响的人头,却做了一个只有人会做的动作。
他伸出手,一一合上了他们惊惧、痛苦、绝望、恐慌的眼睛。
昏黄的风沙夹杂着蝇蝇细语,像是人海里来来回回的潮声。
昔日的乐园已经变作断壁残垣,烧焦了的房梁倒塌下来,激起一地尘埃。
谷场中央,并排躺着十几具尸体,她们生前都是妙龄少女,但现在只能睁着眼,怨恨地控诉上天。
贺青冥目不斜视,也没有任何表情,他找了一块巨大的油布,把她们的身体盖住。这块油布原本是用来在雨天遮盖麦子的。
“嗬,找死的小白脸!”
贺青冥直起身,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谷场,忽然乌泱泱围了一群大汉。
这群大汉都穿着一身短打,为首的一人身材健硕,肩上扛着一把连环大刀,脸上从右到左,贯穿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贺青冥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他行走江湖多年,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群人该是这一带的悍匪。
边陲一带,总是经常有烧杀劫掠的悍匪过境。他们熟悉地形,神出鬼没,四处流窜作案,一度让各大门派很是头痛,武林中人都不大愿意和他们打交道,一则这些悍匪毫无底线可言,也不讲江湖义气,跟他们打交道,不仅跌面子,还总是鸡同鸭讲;二则他们的武功也许比不上江湖里的一流高手,却也不可小觑。何况他们往往成群结伙,即便是一头象,也懂得要避开疯狂的蚁群的。
贺青冥依旧面无表情,只双手合一,浅揖了一礼,道:“贺某见过诸位。”
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鸭嗓嚷道:“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公子哥,我说,小白脸,你怕是走错了地方,赶紧收拾收拾滚回家找你妈哭去吧!”
“我并没有走错。”贺青冥淡淡道,“我会在这里住下来。”
贺青冥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他不是要夺走他们的地盘,而是在说晚上吃什么饭。
这下子他招来的就不是嘲笑,而是暴怒了。
匪群里已有好些人蠢蠢欲动。
“诶——”为首的那人却制止了他们,他在马上探出半个身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贺青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