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家人说。要十三岁以下的男孩。”老头子环视了一眼左右,继续道。那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让人怀疑他说完了上句,就再也没有办法说出来下一句。
死一般的寂静,路离这样一个衣着光鲜,骑着怪兽的人,反而被那些贫穷的一无所有地人无视了,或许……他们已经不在乎,什么都不能再让他们更痛苦,除了那依然没有走完的人生之钟。
“我……我去。”索普站起来,他抖抖索索地举起了自己鸡爪一般的手。
“索普,你疯了……你知道什么是领葬人吗?”另外一个孩子大叫道。
“我知道……”索普小声道,“我爸爸就是做了林家的领葬人。”
所以,这些年来,若是实在饿得受不了了,索普就到林家门前去跪求,去哭自己的爸爸,虽然一顿打是少不了的,却也会带回来一点可以果腹的食物。
领葬人,是在下葬的人之前,先去暖坟的人,是活着和死人放在一起,为死者提供“生气”地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人会认为自己地先祖还可以活过来,已经死去的人,也需要活人地伺候,清洁乃至陪伴。
有些人家的领葬人,是在墓穴里开辟一个单独的空间,给他留下一个气孔,然后每隔七天投下去饭菜,这些人必须要在下面活过四十九天。
而另外一些,则是被绑起了手脚,放在死人的下方,作为死人的活褥子。这些人,大多被死者身体上滴下的尸水窒息而死的。到底哪种更凄惨?哪种更不幸?
没有人知道,会讨论这个话题的,也只有打算去做这个行当的人。
索普的父亲当了林家大老爷的领葬人,林家人担心领葬人不好好服侍自家老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不管这些领葬人的家人的。
而现在林家没落了,也分家了,所以就再也没有人管索普他们了。
焚兰国的户籍制度很是严格,所以想要找领葬人,只能找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了的穷苦人,他们甚至连户籍都没有。
“那……那你还去。”那几个孩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我妈妈快死了,我还有一个弟弟……”索普的声音很是沉重,说不出的沉重。“有了这三十银币,我妈妈就可以活下来。而且,以后说不定我弟弟可以去彬家当个短工……”
太现实的想法,让人忍不住侧目,这种完美的计划背后,是名为索普的少年永远地消逝。
死在一个腐烂的老头子的身体下面。
“有没有人去。没有人去,我就去西窝子了。”那老头颤巍巍道,这个人是焚城有名的领葬人,据说曾经在坟下活过三年,有一年雷雨,坟墓塌方了,他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而他曾经服务的那家人,却已经在一次兵荒马乱中死绝了。
而他。却又成了为富家豪门寻找领葬人的代理人,同时,他也会教会所有打算做领葬人地人。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领葬人。
“我。”索普的手格外坚定地举起来。
“彬家大老爷三天后下葬,明天你来东窝子找我。”老人不说其他,颤巍巍走了,并不担心索普反悔,想要做领葬人的人,多了去了。
路离伸出手,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有一种莫名的错觉,此时的他。似乎和这些人分属另外一个世界,他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到。
小威低低地咆哮一声,转身狂奔,脏臭的水在它的脚下溅起,或许,只有在溅起的一刹那,这些水才是透明地。
“小威,你停下。”路离突然道。小威停住了脚步,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路离。
“你为什么要跑?想要改变的事情,就一定要去改变。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们做不到的东西,不是吗?”
“那可不见得。”一个声音从路离地背后传来,路离转过头去,发现那个神秘的台风正站在他的身后。
“你怎么在这里?”路离愕然,台风却只是指了指路离身后的一个角落。
路离转过头去,看到一块黑斑在那里蠕动,然后那黑斑中露出了两个浑浊的眼睛。
黑斑慢慢变得立体了起来。原来那所谓的黑斑。只是一个全身上下加起来没有一两肉的老婆子。
她如同干柴棒的手臂中,紧紧抓着一只死老鼠。猛然一口啃下,贪婪地吞进了肚子里。
然后,她看到了路离,手脚并用地扑过来,抱住了小威的前爪。
小威如此威猛地一只大怪兽,竟然吓得连连后退,把那老婆子拖得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印记。
“贵族老爷,行行好,行行好……”老婆子的声音比之破烂的风箱还不如,她一双鸡爪一样的手几乎抓进了小威的皮肉里,双眼满是渴求地看着路离,“您一定是一个善良的贵族老爷,给老婆子一个银币,我只要一个银币……”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去看看我儿子,我儿子他战死在了南桑,我只要一个银币。”
只要再给她一个银币,她就可以坐上马车,去那个她只听说过名字,却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去的地方,在那里,她的儿子化为了一缕英魂,和其他更多的同袍在一起。默默无名,永远不会被人记起。
除了一个人,她从来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