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后一怔,背对着他擦去眼角的泪痕,这才强笑道:“庸医说的话哪里作数……昨儿请了个民间的神医进宫来,他重开了方子,说是不打紧,将养个把月就好了。你这孩子,却尽是往坏处想。”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汤勺轻轻地搅动着参汤,待温度合适了,才舀起一勺送到儿子嘴边。
顺治乖乖地张口咽了,忽然唤道:“额嫫……”
庄太后呆住了,这是蒙语里的妈妈,顺治小时候满蒙语一起学,撒娇的时候就搂着自己额嫫长额嫫短的。
“额嫫……”顺治脸上透着死寂的平静,轻声道:“我就快要死了,求额谟答应我一件事。”
庄太后背过脸去,半晌才转过来,脸的泪痕还没干,她柔声道:“不用说了,我就这去接二格格入宫。”
“谢谢你,谢谢你,额嫫。”顺治黯淡的眼神忽然闪出一点星光,像是飞蛾最后的扑火。
“雨凝……”
顺治欢喜地合上眼帘,轻轻地在心里唤着,“雨凝,我就要见到你了,我却不要你陪我碧落黄泉,我要你忘记我,自己快快乐乐。”
第十九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哪堪殷勤问?
一乘宫轿,雨凝被抬进乾清宫里,她没找到小良子,几个陌生的太监领着她走进间华美的大殿里,让着她坐下,就悄悄退下了。
寂静的大殿里,只有她一个人。
墙粉得雪白,地下铺着暗青色的金砖,名为金砖,不过是因为它其坚若金,四周的桌子椅子都倒没什么特别的,像是红木,又像是花檀,桌上着几盘茶点,可那茶,早就是一丝热气也没有了。
四壁上垂了两张黄缎子的门帘,直拖到地上,怎么瞧,也瞧不出里面的动静,窗边奇宝阁上搁了一架西洋钟,分针已经从2跑到了5,十五分钟过去,自己被扔在这里十五分钟,为什么竟没有任何人来招呼自己。
雨凝坐得腿发麻,心里又掂记着顺治,忍不住悄悄地站起来踱到窗边往外瞧,窗外是两排森森的松柏,透过枝叶能瞧见侍立着两个太监,都像土雕泥塑似的,大热天地站在太阳底下,竟是动也不动。
要不……悄悄进屋去瞧瞧?
雨凝转瞧着那两扇飘动的门帘,在心里跃跃欲试……但她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才说不当弱智女主角的,怎么能凡事不考虑后果,冲动地行事。
这么一想,她还是坐回去了,见桌上摆着两盘松子两盘雪花落,她呆得实在无趣,便拈了一块吃起来。
嘴里的糖还没化开,忽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奴才叩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乎没听到脚步声,顺治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福临……”雨凝惊喜地站起身,她不再矜持,纵身一跃,便投到他怀里去,依恋地,思念地唤着:“福临。”
她闻到顺治衣襟上淡淡的药味,忙直起身子,吐了吐舌头道:“瞧我这性子,竟什么都忘了……你的身子如何了?太后宣我进宫,却怎么送我来了乾清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顺治脸色难看,神情更难看,他似乎很意外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微笑着说:“好多了……静养两日就好了,朕倒不知道太后宣你进宫。”
雨凝敏感地退后一步,吃惊地望着他,他在自己面前向来都是说我的,为什么换然换成了高高在上的”朕”。
顺治捂住嘴咳嗽了两声,温颜道:“你近来可好?张旭的贴子可临完了?回去给你阿玛带问好。”
不对,不对,一定是不对的。
雨凝压住心头忽然涌起的委屈,要冷静,两天前他还在与自己山盟海誓,没道理说变就变,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皇上,惠主子到了。”
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走进来禀道。
惠主子?是那个娇纵的蒙古妃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