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那么冰凉,像是堕进了无底深渊里的寒潭,浸泡了千年之久,痛得麻木了,便再感觉不到痛。守护不了,他连唯一想要守护的人,都留不住。
那么,他还想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
步杀茫茫然站起身,看到祈然嘴角那凄绝得笑容,胸口忽然撕裂般痛起来。
记忆中狠狠刺入那纤弱身体的长剑,岩浆汹涌的断崖,永无止境的坠落……曾经的惶惑,曾经的恐惧,曾经的痛不欲生,如熟睡中的野兽般,陡然苏醒。
又要,失去她了吗?又是少了一个人后,不容挽回的崩塌吗?又要看着祈沉浸在漫无边际的痛苦和绝望中直至毁灭吗?
步杀闭了闭眼,想笑,却笑不出来。命运,何其残忍!
睁眼的瞬间,他看到那与自己走了一路,总笑得温和明媚的少年,摇摇晃晃走到自己身边蹲下去,苍白的脸上是谁都看不清的朦胧。
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那早已冰凉的容颜,步杀无法想象,是怎样的震惊和伤痛才能夺去少年眼中所有的光彩,“她受伤了吗?昏迷了吗?”
少年抬起头看着祈然,年轻的脸上是那么深刻的倔强:“为什么你还不救她?她伤在哪?心、肝、脾、肺,或是脊椎骨?手术针灸,总能救的,是不是?”
透彻到连痛苦和惊惧也清晰可见的眼眸,苍白得恍如透明的脸庞,祈然默默地任由他瞪视,任由他质问。
少年不肯放弃,牙齿咬着唇,直到泛白,直到渗出血丝:“你怎么能不救她?你怎么能不保护好她?她为了你抛弃了一切,留在这个世界,你……怎么能让她死?”
“这样的结局……”少年的声音慢慢沙哑,眼泪轻缓却炽热地从他面颊滚落,“这样的结局……让被抛下的人情何以堪?”
少年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女子毫无生机的脸上,声音嘶哑低若无声,“你为什么不睁开眼?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你不是说,很想念我吗?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那么睁开眼啊!我就站在你面前,我甚至还来不及叫你一声妈妈,你怎能再抛弃我?!”
少年紧紧咬着牙,彻骨的悲伤从那嘶哑的声音中一点点流泻出来:“十七年前,你丢下了我,我不怪你。失去的,我宁可自己找回来。我辗转了两个时空,才寻到你们。可是为什么,直到最后也改变不了,我被你丢弃的结局?”
痛,痛,痛……何人不痛,何人不伤?却为何要有这样的生死别离?!
撕心裂肺是爱情,伤骨连筋是友情,血肉相融是亲情……人世间最深最动人的是情,最苦最伤人的,也莫过于情。
“从容,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将这些贱民统统抓起来?!”
德比的声音洪亮粗噶,像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夜幕长空,映照出大雨倾盆下凄凄惨惨的世界。
祈然冷笑,步杀凝眸,凛冽刺骨的目光如冰刃般投射在密密麻麻的禁卫军身上。德比恼羞成怒的咆哮,就如一个堤坝的缺口,顿时便将痛苦化为愤怒,悲伤化为杀意,决堤而出。
“来人!快来人!统统挡在我面前!”德比气喘吁吁地大叫,直到自己被里外十几层的人密密包围,才定下心来。冲着祈然大笑,“朕已调了三万精兵,你不过区区一人,就算再厉害,难道双拳还能敌四掌吗?”
德比越说越得意:“你们这群卑贱的乱民,一定是你们的来临触怒了火神,为我们带来灾难。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要不是她,朕的米娜也不会……”
“不要再说了!!”科特疯狂得大喊,“如果想要命,就马上闭嘴!!”
“放肆!科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三番四次违抗我的命令。来人,将这个叛徒抓……”
“哗————!”
这是绝情的一刀,寒布天地,冰封万里。这是毁灭的一剑,烈火焚烧,血染长空。这是一刀一剑,第一次并肩杀人,却为何充满了悲凉的绝望?
只是一招,配合默契,浑然天成的一招,便是十几个侍卫的轰然倒地。科特震惊了,侍卫颤抖了,德比恐惧地瘫软在地,冷汗事了一身。
他们,还是人吗?是……人吗?
明明只是想要平静,明明只是想要相守,明明已经那么小心翼翼的守着捧着,为什么你们还要残忍地将一切打破毁灭?
好吧,既然你们容不下我们的幸福!那么我们,就连你们的生命也夺走!如果悲伤无法排遣,那就杀!如果痛苦无法减轻,那就杀!双手染血算得了什么,滥杀无辜又算得了什么?!谁夺走了我们的幸福,我们就毁了他的世界!
Leg 26。 舍第往生咒(中)
从容原本一直在观察着冰依的尸体。只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肌肤却没有失去光泽,再加上安详宁静的表情,仿佛当真只是睡着了一般。
这个便是冰朔和步杀要她来救的人吗?说起来修习过《九重水吟咒》的人,即便死了也不过是灵魂破散,身体却不会真正死亡,也就难怪尸体虽冷却不会僵硬了。
然而,只是一具没有灵魂不会腐烂的身体,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容轻轻叹息,还没来得及伤感,却听到德比的一声怒喝,随后是科特惊慌的大叫和几声断续凄厉的惨呼。这时的祈然和步杀,已开始了无情残酷的屠杀。